见到苏少迟的那时,她正好回过身,长刀由头顶斩落,在中途改变了方向。一个漂亮收鞘后,她端正地站在自家主子面前,及膝的长发散在身后,面上一层薄薄的汗。
「找诛银?」
她淡淡问道,侧过脸,那略带英气的眉眼被晚霞染上了一层霞红,苏少迟点了下头,但随即想起什么、又不禁失笑。
「他大概也不在吧?」
「这倒是真。」
易寂嫣纵身一跃、把挂在树梢上的面纱摘了下来。苏少迟瞧着她动作,一时兴起,也向前几步站到枯树下。他向易寂嫣伸出手,后者会意过来,笑着将面纱交到他手中,苏少迟拎着东西,膝盖微微弯曲,脚下发力便向上跃起。顺手一抛,将面纱抛上枯树最顶部的那条细枝。
易寂嫣拍了拍手,却也不甘示弱,往树干上飞蹬,抓住一根较粗的分枝,借力翻到空中。提鞘、拔刀、旋斩,落下时细枝无声地摔至脚边,而面纱给她好好地接住。
「公子,您……」
易寂嫣顿了顿,噗哧地笑出来,一双杏眼瞇起,忽地把视线投向了斋柳阁东侧的大门。
「回来了。」
好似为安排他出场,天边的残阳遁了下去,第一道月光替门上的木条蒙上纸纱。再不是苏少迟与门客嬉笑打闹的气氛,诛银倚在门框边,身上还穿着深红劲装。月影刻出轮廓,最是那双冰冷的眸子。他一挑眉,眼里便掀起无尽的讽刺之意。
「尊贵的殿下,您还真是好兴致。也不嫌这斋柳阁破旧简陋……嗯,想必有佳人相陪在侧,这月色也是要特别美的。」
「说得正是。那么,咱们的佳人又何必光伫在那里呢?」
易寂嫣反唇相讥,两个人倒像在拿太子作口头文章。苏少迟也是把他们纵惯了,苦笑两声,面上尽是无奈。
他望着诛银,少年迟疑片刻,才皱着眉头向他们走来,到苏少迟面前便要行礼、被太子一把拉住。
「得了,你我还分什么尊卑。」
诛银不回话,站在后头的易寂嫣看了他一眼、戴上面纱。
「属下先告退了。」
面纱遮挡了她意味深长的笑,诛银反瞪她一眼,刻意退后几步远离苏少迟,易寂嫣却往屋内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中庭静下来,诛银踩上断裂的细枝,脚下啪嚓轻响。太子怕他被绊倒,下意识地便上前扶住他。
这下距离又被拉近,诛银没多想、动手就要推人。岂知一向对他不还手的苏少迟这次是铁了心要困他,抬起手,迅速地捉住他手腕往旁一拉,在他失去重心时又带着他转过身。
诛银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是怎么后退的,一眨眼,他就被按到了那棵枯树上。
「干什么?」
「只是数月不见,想看看你……」
苏少迟顿了顿,语气平淡,眼神却是沉下来。未绾的长发披在胸前、蛇一般地攀爬过银纹蓝衣。他似是在斟酌字句,停了好几秒才把话头接下去。
「你在边城时,杀伤了士兵?」
诛银用不可置信地眼神看他,肩膀轻轻一抖,便露出嘲弄的笑。随即吐出的话语像是从牙缝间挤出,真如毒蛇猛兽,凶狠而冰冷。
「您说呢?尊贵的殿下。」
「……又是范承将军的人吧?可我同你说过了,忍一忍、别让他有机会寻你麻烦。」
「要我给那群狗娘养的士兵白白欺侮?」
「我说过要你留在皇宫!」
诛银问出那两个问题时,语调中尽是愤恨。而苏少迟也是被带起了情绪,回话便回得重了。只见诛银立刻变了脸色,先把双眼瞪大、而后又瞇起,他的身体像抽搐般地颤抖,是怨毒到极点。
「留在皇宫?我可不想看见你!」
连敬称都忽略,少年的脸庞微微扭曲。苏少迟一时哑住,中庭在那句怒吼似的话后又静了下来。
身旁的斋柳阁内亮起灯影,依稀有人声,爽朗的笑语透入了冰凉如水的夜色中。太子的模样看起来彷佛被重重地甩了一巴掌。诛银扭过头,把视线投向不远处的歇山顶正脊,屋顶后方的倦鸟不知被什么惊动,忽然窜出来、飞向高挂的明月。在一串粗嘎的鸟鸣声中,中庭的寂静使人感到压迫。
诛银抿着嘴,胸口的起伏因激动而略嫌急促。就这样静默良久,苏少迟低沉的声音才传入耳里。
「闹够了吗?」
那话不似责难、倒像在哄个胡来的孩子。诛银还要回嘴,一转头却被捉住了下巴。
「别让我担心你。」
诛银愣了,太子低下头,前倾身子、把唇贴近他。像是想吻他,就在快碰着时却又顿住,嘴唇迟迟未下去。似是不舍,太子静静地端详着眼前的少年。诛银倔强的表情中藏着一丝不知所措,那副委屈赌气的模样有些笨拙、又有些惹人心怜。
「你要担心,与我何干?」
回过神来,诛银下意识地便要逃。他想退,身后的枯木挡了去路,就算紧缩身子也只是被苏少迟更加逼近。那只宽大的手抬着他的脸,仅仅几吋的距离,那吻就要落下来了,可太子久久都没动。
晚风异常得凉,撩起太子宽大的衣袍。那身水色的蓝衣像不冻的江河,粼粼着深浅……抬头看他的眼睛,又似古井,不起波澜。
苏少迟终究不是那么霸道的人,在身分上并无自持,往常也总还是让着诛银一些。看少年那副无所适从的模样,他收了手、退后使对方得以自由活动,看月色悄然爬上枝头,苏少迟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