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没有在季家停留很长时间,太阳落山的时候,他离开了。临走时,他用带着薄手套的手使劲摩挲着我的耳朵,我不得已才开了口,叫了一声“何叔”。
“季笙,听说你儿子丢了一年,去哪了?”没等季笙回答,那人又用粗糙的手指摸了摸我的眉间,“面色不好有空该看看医生去……”说完他放开手,笑嘻嘻的从身后取出一个精致的的盒子。看到上面的图案,我的心脏微微一颤。
他相当欣慰的一笑,“就知道你会喜欢……不过说起来……季笙那个家伙可不怎么喜欢这种东西呀……不过……”他停了一下,又笑嘻嘻的摸了摸我的头,“小家伙长得这么俊,不像他也没什么关系,我家有个小女儿跟你也差不多大了……嘿嘿,小家伙?”
他意味深长的瞥了我一眼,大大咧咧的用拳头砸了砸季笙的肩膀:“把他养胖点……这么弱不禁风的样儿我可不喜欢。不过说起来……”他很恶劣的一笑:“没准我家女儿会喜欢……下次我把她带过来给你瞧瞧。”
季笙懒洋洋的一笑,没有说话。
何叔迈着大步子离开了,我没有看他,也没有听他说得话,只是走神走得厉害。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静静地看着盒子里面的东西。一把高级仿真手枪。本体是纽约新型枪支“洛洛克”。乍一看外形几乎无法分辨。
抿了抿嘴唇,垂下眼帘,敛去眼中炙热的光芒,恍惚的转身,拿着盒子,快步地走进卧室,忘记了被留在大门口的季笙……不,不止忘了他,世界什么样子?忘了……忘了……眼前只有这样一把黑色的的小东西。几近窒息,我几乎把它错想成真的……
有些甜蜜的抚摸着枪身。视线缓慢的游走,准星,套筒,扳机……嘴角轻勾,眼睛里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多么完美的小东西。
脑海里飞速闪过很多场景,几乎无法克制住轻微的战栗。微笑。
拔枪,上膛,保险,瞄准,射击,命中或被命中。嘴角缓缓勾起,很有意思,不是吗?
走向院落,初冬的香樟树依旧绿意盈盈,淡淡的阳光从树叶间滑落,一地的剪影变的斑驳。
嘴角不易察觉的扭曲。
射击,一种夏浅从来没有做过的事,季禾帮她做了。
所以……
谢谢季禾。
谢谢你的身体。
嘴角顽劣的勾起,用季禾明亮无辜的杏眼瞄准,用季禾苍白柔软的手指轻轻扣动扳机。
砰——
栖息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上的一只精致的白鸟被打中,惊慌的拍打翅膀,几秒钟后发现没有受伤的实情,立刻迫不及待的飞走了。
此刻什么感觉?……让我好好想想。
欣慰。
从没想过季禾的第一次射击竟这么成功……我有些甜蜜的眨着眼睛,嘴角不可抑制的弯起。
只是……我垂下眼帘,手指开始不可抑制的痉挛,背上的虚汗一点一点冒出来,针刺一般的酥麻,仿佛耗尽了毕生的气力,虚脱般的的跌倒在干燥的枯草地上。
抿了抿嘴角。
该死。
难道仅靠意志力维持的五识消耗太过了么?眼睛费力的看,耳朵费力的听,心费力的衡量和感受……仅仅这样,也坚持不下去了吗?
不,不可以这样。
我不允许。绝不。
咬牙,屈膝,站立。
眼睛忽然间睁大了。
那个人,隐在香樟树的阴影注视着我,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现在,我要说些什么?
现在,我要做些什么?
现在,我要想些什么?
季笙,看见我这个样子,你是不是,觉得奇怪?还是……厌恶?一个九岁的孩子……该有夏浅的这些狰狞的表情吗?
季笙。季笙。
一阵温软的气息顷刻忽然扑散开,夹杂着香樟树独特的微凉的气息,晕眩,窒息。
微微仰起脸,香樟树安静的晃动一树的温柔,遮住了一大片天空。
我有些疲倦的的闭上眼睛,眼角带着一抹笑意,看到的,是一片比黑暗更深沉的海。
“小家伙,这把枪,我收了。”
什……么?
什么?!
不!不!
猝然睁开眼睛,空洞干涩的眼眶裂开,流淌出深红色的液体。
一大片一大片娇艳的玫瑰猝然盛开,黑色的土壤,黑色的天空,黑色的海。旋转,湮没。
死亡,熟悉到恐慌的感觉,姗姗来迟。
眼泪,从闭阖的眼睛里无声的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死真的是一件很快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