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往里屋走,边褪去带着凉气的外套,“奶奶,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奶奶盘腿坐在炕沿儿,戴着老花镜,迎着头顶的灯光将线头儿往针别儿里送,“这么晚了,你怎么才回来?”
姜海贴身坐到奶奶旁边,揪过线头儿和针捅了几下,然后一脸得意的再塞回奶奶手里,“跟同学吃饭去了,我没喝酒,不信你闻。”
“滚一边儿去,”奶奶往一旁侧了侧身,“跟谁?小文?”
姜海脱鞋上炕,跪在奶奶身后,一下一下地捏奶奶的脖子,“不是,是跟他弟,他不是去铁中念书了么?年底才回来呢。”
奶奶左歪歪脖子,右耸耸肩膀,应该被自己按的很是舒服,“那你让他年底上咱家来,臭小子,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上学,也不给奶奶打个电话。”
姜海控制着手上的力道,缓缓叹了口气,对着年迈的奶奶,他才有最温柔的一面。奶奶不喜欢美美,提着扫帚真的哄出去那一次,姜海差点儿笑岔气,“姜海,我跟你说,那个丫头片子一脸狐媚像,你就是打一辈子光棍儿也不能找她那样的。”
后来文宇也来过家里几次,奶奶捏着他的脸说这孩子长得真是水灵,却总是记不准他的名字,只说小文他弟,臭小子他弟,死孩崽子他弟。“姜海,别看我是个老太婆子,可我看人啊,就是准。臭小子他弟那孩子心眼儿太多,遇人不淑容易花花肠子,容易弯弯绕。你别总跟他一起玩儿。”
姜海哈哈的笑开,“你孙子花花肠子最多了,不怕他。”
“滚蛋!”
那之后姜海便知道,对于张文宇,奶奶也并不是喜欢的。
“姜海,你爸的事儿有信儿了么?”奶奶锁好最后一个结,用牙将线头咬断。
姜海微微一愣,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没有,癞皮头他爸打听着呢,这眼瞅快一年了,也没有音儿,你不提我都快忘了。”
“姜海,你别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人各有命,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知道了,奶奶。”
姜海当晚失眠,一会儿瞪起眼睛看黑不隆冬的天花板,一会儿竖起耳朵听外屋奶奶此起彼伏的鼾声。实在躺累了就干脆翻身下床,洗头不敢哼小曲儿,看碟片要捂着嘴巴戴耳机。
床头上的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会儿,姜海单手拿过来,是文宇那个臭小子的短信,凌晨三点发过来的:姜海哥,真的对不起。国庆节那几天我一直在我哥那儿,他是真的不开心,气压低得我都怕他。癞皮头你也别怪他,是我逼着他说的,我跟他说要是不告诉我,我就撺掇你把美美大姨再给追回来。
姜海将手机往床上一甩,皱着眉头继续看碟,过了十多分钟却半个场景都没看进去。他胡乱揉揉脑袋上半干的头发,拿起手机回了条短信:赶紧睡觉吧,一会儿公鸡都打鸣儿了,我真没怪你,明天早上你在家门口等我,咱俩一起上学。
按了发送键,姜海盯着屏幕又等了十多分钟没有动静,一栽歪脑袋自己也睡了。丫的,这个二逼,本来还想从他嘴里头再套点儿话出来的。
第二日一早,姜海果然是被大院里的公鸡喊醒的,火红的鸡冠子,蓝绿的大尾巴毛,单爪抓着栏杆,扯脖子就叫个没完。
“奶,公鸡不都是早上四五点钟打鸣么?这都七点了,它也赖床呀?”姜海接过奶奶手里递过来的大米粥,眯眯着小眼儿强撑眼皮。
“早上的时候阴天,它们不跟时间,就看太阳。”
姜海想骑车去上学,出家门口犹豫不决的小空档,奶奶已经从屋里追出来,一把扯住车后座,“小海,今儿降温,你要是骑车得把这外套穿上。”
姜海拧了眉毛不情愿,突然想起来昨晚在短信里跟张文宇的约定,便说,“那我不骑车了,今儿早,走路也赶趟儿。”
奶奶见他把自行车又推回去锁好,这才作罢,交代几句注意安全,就转身回了屋。
今儿是挺早的,失眠了大半宿也没影响精神头,就算眼圈有点儿发黑,料想张文宇也好不到哪里去。
“姜海哥!”
姜海刚出大院门口就被张文宇堵了个正着,瓜皮小帽儿戴头上,鼻子尖微微泛红。
“你来多长时间了?”
“你家那大公鸡打鸣的时候我就在。”
“那你怎么不进屋?”
张文宇不好意思笑笑,走在姜海的一旁,“我每次来奶奶就要拽着我喝粥,我今早吃撑了不想喝,奶奶该不高兴了。再说,奶奶总是记不住我名字,可能不太喜欢我吧。”
最后这句,他说的声音很小。
姜海装作没听见,分神去嘲笑张文宇的大黑熊猫眼。
“你还说我呢,你不也是熊猫眼?”张文宇鼓着腮帮子不服气。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打打闹闹,日子又回到了昨晚之前。张文宇肯定是个聪明的人,跟这样的人打交道,默契的形成便可以全靠一个眼神,或是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文宇,你哥平时都在家么?”
张文宇一直走在姜海前面,隔着两三步的距离,蹦蹦跳跳完全像个孩子。听见姜海这样一句话,他猛的停了步子,埋下头,然后一脸没事儿人的回头说,“他平时都在学校宿舍住,周末才回家,他最近瘦了一大圈,我大姑要过去给他做饭。
他成绩非常好,年级第一,市里的孩子都比不过他。可是他并不是很开心,每次见了成绩单也只是撇撇嘴,然后团成一个团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