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妇进门,小王本不该来此。只是……”坐于堂内的小王爷循声看了看我,碧眸一双蕴了一潭深浅不明的笑意,“殿下身患重疾、命不久矣,却依然骨气得很。”
“先前与人交手受了些小伤……”我就近坐下,以手掩口轻咳数声,“无伤性命,所以也不敢烦劳王爷挂心。”
倪珂二话不说,一把拉过我的手,为我诊脉。他凝神蹙眉不少会儿,忽而抬眼看向了季米,挑眉轻笑道,“的确是不值挂心的小伤。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告辞。”言罢,起身向一旁抚琴的半坼施了一礼。“半坼姑娘琴艺超绝,改日定要再来请教。敢问方才所弹的曲子……叫的甚么。”
“回禀王爷,那首曲子名唤‘长似少年时’。是两位白璧无瑕的少儿郎所作。”
“好听是不错,却是痴人说梦而已。”倪珂沉默半晌,转身淡淡道,“即日起禁了这首曲子。再有弹唱者,斩。”
我怀疑小王爷在心里掐了表。他驻步门前和季米出声相留的瞬间契合无间分毫不差,“我答应你。”
倪珂回过头来,又是极尽标致妩媚的一笑:“我可尚未开口。”
季米摇了摇头:“你只管救他,上天入地,我都应你。”
2
李夏见我在王府院内盯着几株大树出神,叮叮铛铛笑出声音。这些年它们和打了鸡血似的越长越宽硕——当年我就想过要将它们砍了,谁知后来枝繁叶茂间落下了一个皂白分明的翩翩少年,便于心不忍了。
“你笑什么?”
“殿下瞧这树木的眼神,倒和瞧自个儿的心上人似的。”李夏笑盈盈地朝我走来,手里捧着个蒙一层皮就能当鼓捶的药碗。
“又是这些?苦得很。”
“殿下不该抱怨,”李夏将药碗奉于我的眼下,道,“王爷他自己的药都交代给了下人,可殿下每日服的一汤一剂却是王爷亲自研磨亲自熬的。此等福气是真真羡煞旁人了。”
“他……也服药吗?”
“偶尔会头疼。王爷从来是疼得极了也不吭一声,可我们都看在眼里。”
“这药再苦,便也吃得。”我笑了笑,捧起汤药,一饮而尽。待李夏收去了药碗,我细细看了看她。发现这丫头秀鼻子秀眼,恰如开了芽的茉莉花一般清巧好看惹人喜爱,忍不住旧疾复发怜香惜玉,“倪珂是真不该留你在他身边,白白耽误了你的好年岁。便没有王孙公子,来王府提亲么?”
李夏冲我羞赧一笑,垂下眼帘,若有所思地说,“我只想跟着王爷服侍王爷,我是……我是决计不嫁的……”
“连我也不嫁?为何你只跟着他,却不跟着我?”我听她一口一声“王爷”,一声“王爷”一红脸,便故意去逗她,“李夏妹妹,你与我们二人差不多时日相识,纵然这天仙似的王爷哥哥无论品貌才学俱是胜我百倍,也不该如此厚此薄彼。”
“我知道殿下是最不喜别人跟着的。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人当然不喜。可这个眉儿新月眼秋水的俏丫头,别说我喜欢得紧,纵是你的王爷哥哥,也——”
“好好的一个女儿家,你去招她做甚么?”李夏还未答话,身后便传来个声音斥了我,“处处留情,害人不浅,还嫌不够么?!”
一见来人是倪珂,李夏拢了拢鬓角,面色绯红地站向了一边。
“这几日倒没见着汜哥儿。我听说朝廷下旨,封他为陇西郡守,至多三五日便要离京了。”
“二哥近些日子日日大醉,夜夜不归。他本就不是善饮的人。我担心再这样下去,他的身子受不住……”李夏与罗家兄弟素以兄妹相称,这一声“二哥”唤得发自内心,花容生愁。
“他在怨我。”倪珂倒笑了。
“万万没有,万万没有。二哥一向敬王爷为天神,王爷哪怕赐他一死,也决计不会推诿皱眉。他不敢怨王爷,也绝不会的。只不过……只不过他心里难过,他说……”李夏忙不迭地罢手辩解,面作为难之色地看了看我,吞吞吐吐地继续说了,“他说‘殿下如今回了来,王爷自然不再需要罗汜这等无用之人。’”
“还是在怨我。”眼底的笑意更深,也更朗了。好一场日照碧潭。
“你不去送他?”我问。
“不去了。执手泪眼的送别场面,我从来都是不喜的。”倪珂转过头去看李夏,“你去告诉罗汜,就说我答应他:待何时陇西闾阎相望、桑麻翳野,便准他回来。”
丫头闻此一言,又惊又喜,耽美倾向一览无遗地捂脸跑了。
3
“你入府这些日子,竟从不问我季米去了哪里。”
“王爷的事,一向是不许别人过问的。”我笑了笑,又低下头,不任目光离开棋盘。
“留得性命便有望相见,分开数日总好过天人永隔。”倪珂落下一子,道,“不过,我也只是暂时解了你身中之毒。若是未能找到那下毒之人,恐难根治。”
“历朝历代,从来都是东南富庶,西北苦寒。你若仅想让汜哥儿远离京畿是非,也不必调他去陇西。”
“他正是璞玉待琢的大好年纪,吃些苦、历练些时日未尝不好。”
“假使有朝一日陇西如你所说田屯万顷、民不拾遗,你真的让他回来?”见倪珂敛色垂目,不言而喻,我不免叹了口气,“你让他怀抱一腔期望空等数年,未免太过狠心。”
“人生漫漫诸多舛讹,有时怀中抱的便只是一杯救薪的水,也该知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