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断笛轻声道:“所以,还是对微臣下手罢。”
言简意赅,字字透血。
苏麟听了后,目光复杂地望着他:“为了使苏偃放心你在身边?为了这种事儿你愿将自己赔进去?”
“是。”
“你可别忘了,苏偃身边,不仅仅只有你一个人。”苏麟的神色有些变了。
“微臣明白。”柳断笛道,“微臣不过想尽力报答三殿下的知遇之恩。”
“呵……”苏麟眯了眼睛,视线停在柳断笛面庞上,良久才道:“你今日可真是教我刮目相看。”
柳断笛默声不答,便又听苏麟说:“不知为何,这样的你让我觉得陌生,更让我觉得可怕。”
一个人,连自己都能背弃,连自己都能出卖,又有甚么是他做不到,不敢做的?
真是……残狠到可怕。
柳断笛宽慰道:“三殿下多虑了。”
“但愿如此。”苏麟摆摆手,“你先回去罢,我再考虑考虑。”
“还望,三殿下顾全大局。”
柳断笛说罢,便转身而去。
苏麟依旧站在原地,眯眼打量那道远去的身影。目光中将往日的讥讽与不屑屏退的一干二净,久久不得了然。
这个人,似乎是哪里变了些。
苏麟心中明白,但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
原来柳断笛也能够使出这种极端的手段,他不是一直中庸平和,一直在自己面前如卑如微吗?!如今却劝说自己操行本就从未考虑过的手段,而目的……究竟是要拖延时间,还是真的只为报那知遇之恩?
无论如何……都是他柳断笛心甘情愿、自作自受的。
苏麟忽然恍然大悟。
柳断笛现在渐渐不再由自己掌控,而是拥有了自己的意念。
这可不太好啊……。
那,便当他是自作自受好了。
对,一切都是他柳断笛咎由自取。
几日后。
“柳大人,外头有个孩子哭闹着不肯走呢。”
小厮被那小孩儿缠的无奈,只能叩门询问自家主人的意思。
柳断笛搁下手中的羊毫,抬头问道:“孩子?哪家的孩子?”
这几天正逢祭天,周边官宦与家眷都迁到天坛附近了,或许是哪家的孩子走散了罢。目光扫过小厮的面容,柳断笛唤不出他的名字,只当从未见过;或许是见过,但记不太清了。
“小的也不知道,那孩子面生的紧,身上也脏兮兮的,恐怕不是哪位大人家的公子。他一直在府门口儿闹,小的等人看他可怜,便也不太忍心赶他走。所以,您看……”
“我去瞧瞧。”
柳断笛拿过镇尺压住方才的字画,便要起身。
“大人……不必罢?指不定是个乞儿,饿了肚子来讨要吃食。”
柳断笛站起来笑道:“你过来寻我,那不是要我去看看的意思么?”
“不,不是。”小厮尴尬地笑了笑,“只是那孩子说您听了他的名字一定会亲自见他,何况现下小的还没说名字呢。而小的又恶声恶气地笃定您不见,所以……”
“那你可栽了。”柳断笛面容之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他还说了名字?”
小厮点点头,道:“他说,他叫小四。”
柳断笛眼中顷刻间有了光芒。小四……竟是小四!自筹南一别,也有一阵不曾见过了,本恐怕再见无望,熟不知眼下又要重逢。
“快!快带我去见他!”
柳断笛平日素来温和,虽然淡笑时常挂在面庞上,但也鲜少有情绪高涨时。如此看来……那名唤小四的孩子果真不比寻常。
房外暖阳高照,莺啼燕语,倒也真真应景——不枉相别难相逢。
到了府门口儿,柳断笛一眼便能瞧见小四背对府门,坐在不远处的石墩上。小厮急忙想去唤他,却被柳断笛拦下:“不必了,我亲自去找他。”
“大人……这恐怕不妥……”小厮面上稍稍犹豫。
“我与那孩子是旧相识了,他怕生,尤其是官役中人,所以还是我去罢。”柳断笛回头微笑着望他:“你方才与他下了甚么赌注?现下已然是输了,还是快些避开他啊。”
“呃……这……”小厮尴尬地不得了,只得到:“如此,小的便谢过柳大人了。”
说罢,真的匆匆离去。
柳断笛这才过去寻小四,心中盘算着如何给那孩子一个惊喜。
就当与小四仅隔三步时,小四猛然回过头来。赫然与上次见他不大一样,小四稚嫩的脸颊微瘦了一些,眼神也不再犹如当日一般怯懦,而是略有些呆滞。
柳断笛心下隐隐升起一丝不详,但也并未多想,只是柔声唤他:“小四。”
“钦差……哥哥……”小四喉头动了动,艰难地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