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不要请他俩去吃酒,单一位二爷还行,加上另一个,把自己卖了也请不起。
但礼数总要到,何许人摸出蒙灰的黑釉坛子,慷慨向追命怀里一推:“您喝。”
何许人不心疼酒,他更爱喝面汤。
然而追命将酒推开,掏出带在身上的阮郑二人画像,直问何许人是否见过。
何许人立时收敛,也正经回报道:“昨晚接到布告,我已使人问询城内外的乞丐流民,男的没见,但确有个憔悴女子经行我处,不是熟脸,衣饰绝非贱物,她往西去了。”
他笑了笑继续说:“今早看见二爷三爷,猜着您二位许就是为这,他们犯了什么事?”
铁手遂将望江卢长生的事大略讲了讲。
何许人听完沉思道:“我没听说那可疑女子有同伴,这俩杀伤十数条人命,倒晓得分开跑路,若非早有定计,便是并非生手。”
他声音里有些许兴奋和热切,眼睛炯炯地望着铁手,那人只微微摇头问起别的事:“早晨跳河之人所为何事?”
“哦,”何许人眉心蹙紧道:“那是城南曹友直的媳妇瞿氏,因她三岁的女儿遭人窃去,丧心失魂,一大早趁家人不注意,跑出门来,走到河边忆起女儿,非要寻死,我已给劝回家去了,嘱她丈夫小心照看。”
追命沉吟问道:“偷孩子?”
何许人点点头说:“三爷未料错,就是前些日子各地都在闹的淮南偷婴贼,听说二爷还在山东办了一案,与此事有关,我还以为贼人给抓住了。”
其实遭偷窃的并非全是婴孩,但都年纪不算太大,因之给地方捕快叫惯了偷婴贼,何许人一时也没改口。
铁手闻言抱臂摇首:“那案子查清,与这偷幼童的并非一事,我后来各处查探,怎知拿到手的形貌描述竟不似同一女子,只是作案之人能出入无痕,且遭难的孩子几乎都在五岁以下年纪,再不知其他。”
何许人叹道:“正是,据说问到的街坊,都根本不知晓自己见过的是偷婴孩的恶人,看来就似寻常母子无异。”
他越说眼神越冷,带了些讥诮的兴奋。
“可惜再没其他线索,便照二爷说的,各地见的仿佛还不是同一个,之前闹得人心惶惶,咱们都想把这恶贼绳之以法,结果竟突然无声息了,刨都刨不着,她是一人也罢一伙也好,今次在我这冒出头,非给她揪出来不可。”
铁手追命不约而同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这悬而未决的事几个月来已成铁手心病,甚至将最近二十年的偷窃幼童案卷都誊抄了带在身上,凡有空闲便得摸出来看看,想从其中寻出线索。
他希望何许人能在再出事前解决此案,他自己都很想一起查。
但是铁手心里还装着十余人的冤魂萦绕不去。
他不能把卢长生这案子随手就丢给追命,便只得将偷婴案的资料全给了何许人。
“你尽管去,有需要我们名头的地方,但用无妨。”
何许人咬紧嘴唇,狠狠点头。
手里的酒坛子给他出了汗的手弄得脏兮兮的,追命挑挑眉,一手夺了来,再不客气打开便喝。
一坛酒下肚,他舒坦得叹了口气:“你要是路上碰见那严沨涯,千万谨慎,我看此人不简单,如是友非敌,倒是个强助。”
“三爷,那要当不成朋友,又该如何?”
追命怔然愣住,一会儿才笑笑道:“所以要更你小心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料在人先。”
应急机变,除去天生警醒,还得要经验累积,哪是说两句就能讲清,但是何许人有意请教,追命还该是鼓励。
他有些感慨地又说:“倘若你真将自己逼到了困境,有时虽可退一退,大凡还是得拼的。”
何许人因着追命的神色,沉默着琢磨起来。
***
一刻时分后,铁手追命把该嘱咐的事件件说分明了,何许人很有些遗憾地送他俩出了自个儿家门。
铁手摆步往外,何许人却悄么声地拉住了追命。
“叔,叔!”
何许人声音小的像在做贼。
“什么事?”
“那个……那…啥,你和二爷那事——呃。”
因追命阴阴冷冷地扫来一眼,何许人不敢问下去了。
其实他也已问完了。
追命拿眼角剔着他哼道:“你爹问的,你要问的?”
何许人只得实话实说。
“我和他打了个赌——”
他这么一说,追命即刻截断道:“老何赢了。”
“哎不是,老叔啊你还没听我们赌的什么凭啥就老何赢了?”
追命从他手下嗖地没了影,已然跟上铁手,还拎着那空的小酒坛摇一摇。
“等见着你爹,让他来老楼找我喝酒。”
——喝酒?啥酒?喜酒?
何许人真窃窃在心里反问着,但就算打死他,他都绝不会说给人听的。
——没事,反正老爹去找崔叔肯定也会那么样地揶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