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转眼看了看厉向东。
果然,没有耳钉。
所以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文怡简直想问厉向东:你找一个人,把他变成我当年的模样,照顾他,保护他,对他好得无底线,并且把这些赤裸裸地摆到我面前,究竟是折磨我呢,还是折磨自己呢?
何况他甚至都不愿意说喜欢你。
转念一想,厉向东当年追自己的时候,自己也心里也有一个唐毅。直到交往半年多,向东才坦白这一路走来,内心有多波澜壮阔。
……文怡的防线瞬间就崩了。
看着厉向东黑沉的脸,只觉得心尖上酸得发疼,一句呛声的话都说不出来,点点头,说一声:“不好意思。”揽着楚玉麟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并不知道厉向东望着他的背影站了多久。
“我觉得你稍微对他做一下隔离。”回到车上,楚玉麟忽然说。
文怡一凛:“你觉得他……”
楚玉麟摇摇头:“我和他接触太少,不知道他以前是怎样的。但是……我不觉得许嘉音这种存在形式是正常的。何况,他还和唐毅走得那么近。”
“可是……”文怡皱眉,“唐毅爱他,不可能……”
“唐毅现在还爱他吗?”楚玉麟飞快地打断他,“唐毅看到他和你在一起,是吃他的醋,还是吃你的醋?”
文怡倒抽一口冷气,车飞快地拐一个弯在路边停下来。
“你呀,”楚玉麟也跟着倒抽一口气,不等文怡开口道歉就对他比了个“没事”的手势,随即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始终不够聪明,特别容易陷入惯性思维当中,感性胜于理性,又容易被表象所蒙蔽……哎,我愚蠢的弟弟哟……”
文怡一言不发。
他说得都对。
而且十次里面有四五次都要他给擦屁股。
被说两句文怡是很服气的。
不但服气,而且心虚。
楚玉麟横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唐毅——他什么性格?他干什么的?你还能这么对他这样掉以轻心?”
文怡心更虚了:“我去找他问过了。”
“哎哟喂,”楚玉麟笑出来,“傻不死你的我的弟弟哟!你是生怕不会打草惊蛇是吧?”
“我那天觉得很闹心,脑子一热就……”
楚玉麟点上一支烟,塞在他嘴里:“你冷静一点,认真地想一想,唐毅是怎样的人,他会做什么,你面前有什么可能,而又要怎么办。”
文怡深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楚玉麟讨厌烟味。
这种时候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他最喜欢的烟。mild seven 薄荷味。抽起来能让头脑清醒。和厉向东在一起的时候戒了许久,离开没多久就捡起来。就像手心上的伤。在向东身旁的时候好了。坚持到现在,又忍不住割起来。楚玉麟拿他没有办法,平时拿走他的烟,却总给他备着,连打火机一起。还有纱布,和破伤风的预防针。
烟味冲到头顶上,文怡滚烫的额头渐渐凉下来,他说:“谢谢哥,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玉麟“啧”一声说:“车窗打开,臭死了。”
是臭。
文怡也觉得。
但他固执地抽烟,并且固执地选择这个口味:这是唐毅教给他抽的烟。在这种味道里,他最能够清醒地知觉世事险恶,人心诡吊,想起那些令他在深夜噩梦中醒来时干呕的日子,意识到自己的对立面上,站着一个怎样的人。
又或者,那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第24章
文怡小时候没有其他娱乐,就爱窝在小阁楼上看书。
小小年纪已经懂得现实逼仄,爱看的唯有神话和童话,尤其喜欢放浪形骸的希腊神话。最记得其中的普罗米修斯,在被挂上悬崖、每天被秃鹫啄肝的时候对宙斯说,你可以在我的ròu_tǐ上施加痛苦,但无法左右我的思想和灵魂。
——那是一本带丑陋连环画的旧书。之后似乎没有在其他地方看到那么直白的普罗米修斯。率直的发言在文怡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了很深的种子。
“一切都可以被外力改变的,只有人心不行。”
后来他得到许可,获准使用楚玉麟的书房和放映,便扑在人类文明的产物上,如饥似渴,像度过冬眠的熊扑在春天见到的第一口食物上,他看《月亮与六便士》,看《牛虻》,看《肖申克的救赎》……感觉世事多艰,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人的心灵都是自由的,没有什么可以左右。后来看到《1984》,吓一大跳,人的精神能被压迫到如此地步,刷新世界观。但总归觉得那应该是很艰难的过程。需要整个社会都置于巨大的扭曲中,每个个体都受到巨大的压力,才会发生这样的变异。
在自由的世界里,一个人身完全自由的人,能在引导和暗示下,被人影响思维,以至于左右选择、改变喜好,甚至影响性格。
这样的事,文怡从来认为,只可能出现在科幻里。
所以,这样的事情确实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察觉。
甚至当玉麟向他提出时,他还不相信:
“这不可能,”文怡记得当年自己否定得斩钉截铁,语速飞快,像某种被长期训练之后的条件反射,“别说囚禁,我认识唐毅以来,甚至都没有进过类似冥想室或是心理咨询室之类的地方。他也不是专业人员,也没有对我使用催眠之类的手段,怎么可能……哥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唐毅是很人渣。但其实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