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自己多少是大耗过一场心神,时酉并未走远,只在西院闲逛,正巧听下仆讲秦庄主也大体无碍,能坐个一时半刻了,便欲探望,没想到柳管家此时正为此事而来。
“秦庄主身体可有好转?”时酉在西院回廊遇见柳管家,问道。
柳管家拱手躬身,答:“回时公子,庄主已无大碍,只是行动仍旧不便。方才听人说您起了,便差小人请您到谦正厅一叙。”
时酉闻言心里苦笑,五年时间,这还是头一回能进到主院去,面上却不露分毫,只道:“劳烦柳管家带路。”
话说谦正厅是秦恕卧房的外堂,平日不作会客之用。厅堂不大,采光却是极好,布置简洁古朴又不失大气。虽未悬墨宝以作装饰,几抹绿意倒是被踏窗而入的日光映得恰到好处,衬得整间都活泼起来。
时酉自知他二人除了三月初三饮酒以外别无其他私交往来,自己对于秦恕,既不算是趣味相投的至交好友,也不是能胡天海地的酒肉朋友。相识愈久,时酉愈觉得自己这个救命恩人是老天硬砸在秦恕手里,只教他不得不供着。不论武林还是商道,他向来仁义不失儒雅,对时酉更是恭敬有佳礼数周全,绝不会挑出半点错处,实则疏远得教人再不能近一分。此时秦恕刻意表露亲近之态,时酉心知肚明,秦恕只是行动有碍又不愿失了礼数罢了。
时酉绕过外门屏风,见秦恕端坐在谦正厅的卧榻上,面色灰白,不过少了些许死气,腿上盖着一席金丝勾线的龙纹黑底锦被。
一如既往,即使身体有恙,秦恕仍是气定神闲的模样。
见时酉进来,秦恕要掀被起身,时酉忙道:“快别动,随意坐就好。”
秦恕依言,抬手示意他坐到对面,先问:“时弟可无大碍了?”
时酉也不客气,盘腿上榻,自斟茶水,无奈点头道:“有秦庄主好吃好喝伺候着,想不好都难。我倒是还真想再躺两日。”
秦恕摆摆手,道:“秦庄主这称呼太显生分了。我虚长你几岁,若不嫌弃,便称我一声秦兄,或直接叫我表字敬俞罢。”
时酉不假思索,字正腔圆道:“敬俞。”
一时间两人无话。仿佛敬俞二字千斤重,压得人无法接得下句。最后还是秦恕先开口,“你看我,还没好好谢过你的救名之恩。此番已是第二回了。”
时酉打断他,道:“秦庄主言谢,还为之尚早。”
秦恕一愣,却是笑了。他明白时酉这是呛他方才嫌他生分,而现下自己也是如此。正要认错,却听时酉笑说:“不过敬俞要是谢的话,还是可行的。”
秦恕点头,“尽管说。”
听到应许,时酉正襟危坐,道:“既然我称你敬俞,有来有往才好。只是,只是,我少时便闯江湖,并无膝下承欢之福,成人之时已然孑然一身,至今未取表字。今日正逢你提及,不知可否……”
时酉话未说完,便不再继续。
秦恕闻言略为惊讶。虽然两人交谈数次中并非时时中规中矩,其中不乏插科打诨,秦恕却知时酉并非粗人,也一直以为时酉的才学乃少年所成,成名年少也是家境殷实得以助力。未曾想,时酉却是这般经历。
“既然如此,”秦恕略一思索,道:“我念书不用功,不敢随便应付。不过有一字是从前家父为舍弟备下的,只不过后来我得了一个小妹,便不曾用上。”
时酉上身前倾,忙道:“你这般窃取令尊成果,诚意连同学识都还给夫子了么?读书不用功也无妨,你自己起的,我不嫌弃。”
秦恕笑了,赔罪道:“倒是我小心过头反而失了诚意。”他手指在锦缎的背面上轻轻划写,最后食指一点,说:“你看——诺安可好?你别笑我才疏学浅。诺、安,谨取字义。你救我两次,许我平安。诺安。”
时酉舒心一笑,应:“唔。”
秦恕身子并未大好,不宜久坐。时酉告辞前又将解毒之法细讲一番,秦恕让柳管家进来,日后听凭时酉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