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教主无事,带着她去人间了……”
面面相觑,杀生喏喏道,
“没,没事,碧瑶心细,也不定会问教主此事……”
燕回跌回床榻,捂脸长叹,
“碧瑶比你我都早认识教主与夜华,以她性子,多半是要问的,而教主如此聪慧,哪怕只是一处不妥,怕是都会猜出一二。”
“……你别自个吓自个,教主封了记忆……”
燕回摇首多有懊恼,
“教主身上封印在上次流影殿一事中被冲破部分,你也知一处连则处处连,那往事之封未必能阻挡多久!”
杀生万料不到有这一茬,瞠目结舌,
“这……”
燕回疲惫般一头栽在瓷枕上,
“罢了,自教主执意去青丘起,我便猜到要有这么一天,情深不寿,封印本就为下策,只盼教主如今别再如当年一般。”
杀生苦恼的走来走去,五大三粗的壮汉一步一声震得人心烦,他忽的蹲下身对着燕回正色道,“兄弟,这次你可能真得被丢下去掉一层皮了……”
“……滚!”
……
白浅立于夜华面前,见他一张脸苍白如纸,看着自己的目光甚是复杂,似愧疚又似决然,心里奇怪,正欲开口就听见对面的人语气疲惫,“你是要借结魄灯对么?”
既知自己来了此处,定然是找过了折颜,知道自己要借结魄灯并不稀奇。白浅这般想着,却忽然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她目光一凝,“你受伤了?”
夜华不在意的摆手,指上的鲜红还有所残留。他目光紧紧盯着白浅,“结魄灯在我这里,之后呢,你还要做什么?”
白浅疑惑谁能伤的了他,却还是更着紧结魄灯的事,老实答曰,“去瀛洲,取神芝草。”
果然么,夜华微微握紧了手里的玉佩,神色犹豫,
“若是,若是……”
夜华眼底的情绪复杂,白浅是无辜的,情劫并非她能控制的,落于俊疾山与她成亲的人是自己,害她失去眼睛跳下诛仙台的亦是自己……
他抓紧了掌下凹凸不平的纹路,心中如被山石碾压,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偿还欠白浅的因果,但是,张小凡,他既记起,便断无可能再让他离开!
若他提出来炼这神芝草的话……
白浅舒尔想起一样事儿,也没在意夜华难得的吞吐挣扎,“夜华,我们的婚约,废了吧。”
坐在雕花椅子上的人猛地抬头,料不到白浅的心思竟与自己归了一处。
白浅的态度是万年难得一见的郑重,素白的手指拂过衣袂,“夜华,我若炼了神芝草,必然无法接天后位,你我的婚约本就荒唐,桑籍的错断不应你来承受,我自会面秉天帝,废了这一纸婚书。”
……
桃花酿的醇厚香气自桌前玉杯飘出,雨时花朵朵舒展在分尘不染的云色衣袖,如瓷玉指按在太阳穴,以往总是挂着fēng_liú之意的唇角难得扯出几分无奈,“折颜,我说了,我是真的不清楚。”
绚丽尾羽轻易压过了天上精心绘制的云景,轻轻一划,小舟冲开片片荷叶,错过了人间时节仍是开的满湖青碧,“那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又是真真的亲妹子,纵然夜华是继任天帝,我也不想她嫁给一个无心于她的人,你老实告诉我,三百年前他二人之间是否……曾有情?”
折颜盘腿坐在蒲团上,不依不饶。
连宋只觉得头痛,哀叹先前不应在他提及鬼厉之时神色露了端倪,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可折颜是远古上神,父神亲自养大的洪荒第一只凤凰,莫说自己,便是天帝平常时候亦会让他三分,他如今直截了当的这一问,说与不说,都是个难题。袖子坠地,连宋避重就轻道,“年轻人,总是有几段的,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还问它作什么?”
折颜留了一根尾羽一晃一晃,
“有件事我之前一直未曾在意,你可知三百年前夜华来寻过我?”
“嗯?”
“他来问我,若是修真者碎了魂,可还能寻得见?”
连宋浑身一震,折颜是天地间少有的医术高明者,连九重天之上的药君都鞭长莫及,“你怎答的?”
“不能。”
折颜至今都记着,那句“不能”出口之后,那位风华绝代的太子殿下,刹那间,面如死灰。
那个模样若非要形容,大约就似一株灵材被强行剥落了最后一丝生气,剩下的,就只是一副空具其形的木壳,小风轻触,便化为飞灰。
连宋喉头似是梗了一下,折颜眯了双眼,
“我猜,他问的这个人便是如今的鬼王吧。”
连宋沉默,倏地恢复了懒散,向后一躺,
“我说了我是真的不清楚,然而,我知道的有一点,白浅当年与擎苍大战之后历劫,应的人,是夜华。”
折颜倒酒的手停了,
“白浅,正是当年夜华带上天宫的女子,阿离,是她的孩子。”
“折颜,你还要问下去么?”
……
午夜时分,夜色已经覆盖了这一片天空,底下的水面深不见底,倒影里的星辰亮的清冽,玉带流转般的银河在不远处清晰可见,人间的寒风入了霜,吹起衣袖和发丝在空中猎猎飞舞。
夜华静静独身立于鬼界入口,瞳内颜色比着这凄然墨色还要黑上几分,隐约间透不出半分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