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厉看了一眼夜华,见他丝毫没有避开的意思,扬声道,“无事,你们一行在山脚下等我。”
……
昔日的小竹屋荡然无存,置身一片墓碑林,数百灰白石碑肃穆寂静,无声的诉说着一个千年门派的覆灭。夜华只觉如坠冰窖,自指尖至心脉俱是凉透。他当然识得墓碑上的名字,那是三百年前他曾朝夕相处多年的师兄弟,那是张小凡视之如命的亲人!
过往层层如飞鸟飞越,乍现而出,鲜明如前。
师娘夜间下厨端出几碗带着荤香的细面;众师兄即便偶尔笑言嫉妒自己的天赋,亦在大比之上拼了命的呐喊助威;历来严厉的师尊为了二人之事顶撞掌门,极力相护……
他的声音似是被断续掐断,
“怎么会,会变成这样?”
鬼厉重新跪在墓碑之前,良久的静默之后,
“天灾。”
短短两个字,沙哑中掩不住的悔恨如一刃毒镖刺了出去。
夜华的呼吸突地凝滞。
当年曾有一名唤小环的女子对他说过,
“阁下的命格奇特,小女才疏学浅观测不出,然你旁边之人的命格自你出现起就变化无端,连我爷爷亦推测不出他的命格将会走向何方,我二人唯一推算得出,是青云未来因你二人有一次大劫,九死,一生。”
竟是,真的么?他当真害了青云满门么?!
鬼厉沉默起身,西海之后,封印松动,他的记忆渐渐恢复了些,当年那场天灾因他二人而起,是自己罔顾天命,与夜华相爱才给青云带来了灭顶之灾。
所以,他怪不得任何人,也,狠不下心怪夜华。
即使到了现在,他还是,没有办法不去在意他。
封忆,却是始终封不得心。
夜华默然上前,双膝方微曲,鬼厉便似身后生了眼睛,挥手挡下,“你是神族太子,这世间能担得起你一跪的怕是一手之数都无,何况尚未脱俗的修真门派,再者,你我二人同时跪着,是该多讽刺?”
夜华听得懂他未言明的自我厌弃。
罪魁祸首者,何谈祭拜?
他长指在袖中蜷缩起来,抑制不住心头的窒感,竟是连问一句原因都开不了口。
鬼厉以手撑地起身,素衣上沾染了尘灰。这一方天地,旧景早已不复,夜华当年为他造的一椽竹屋早已化为了焦黑废墟,连半片竹叶都得不到赦免。
恰如他二人之间,前生今世,灯灭茶凉。
二人一前一后步出石林,去了较远外间一原莹绿。
这么想着,身后传来那人低低的问话,
“小凡,你怪我么?”
鬼厉心中惨然,怪他什么呢?怪他带来了这片天灾?还是怪他,与别的女子有了孩子?
罢了,他是天族太子,他是鬼族教主,人间种种,不过一场黄粱大梦,他连师门满门皆灭都是自作自受,又何谈怪谁?
鬼厉胸口血气一阵阵上涌,血腥味充斥了整个口腔,转身勉力维持住自己话里的平淡,“别再叫我小凡,爱过你的张小凡,300年前就已经死了。”
身上虚弱之感一阵一阵涌来,散了全身修为炼丹之后立即上天,原本就处于极度损耗的状态,夜华只觉全身冰冷,在鬼厉的话里如溺深海,“你便是因为这个,跃下诛仙台的么?”
诛仙台?
无人告知过他是如何伤重的,鬼厉眼神一晃而过的迷惑却未逃过夜华的眼睛。
他不知晓?
前事种种相连。
夜华心中瞬间如明镜,仿若失了全身力气,
“你竟然,封了你的记忆?”
“张小凡,你就这般不愿记得我么?”
入耳的声音仿若蛮荒深处受了伤的凶兽,鬼厉手指几乎掐出血来,“你不是,也不记得我么?”
夜华比暗夜沼泽更深的眼底满是血丝,在他这轻轻一句里分崩离析。
这青黄草地毫无遮拦,忽然间,有雪花自天空落下,不过片刻,就覆了薄薄一层冰霜。
雪花打湿了二人的衣服,青丝染了白色,相约白首的人却再不曾携手。
仙童见夜华久久不回,天上催的焦急,便硬着头皮循着夜华气泽而来,还未走近就被一道金光打飞,伴随着太子冰寒彻骨的声音,夹杂着风雪,戾气刺骨,“回去回禀帝君,本君身受重伤,无法归天。”
仙童心下惊慌,不敢多言,驾云急急的飞往九重天。
鬼厉站在风雪里,单薄的素衣似与天地融为一体,他定了定神,只觉得疲惫莫名,“夜华,别再纠缠了,你我之间,终究没有缘分,我,不爱你了。”
话音刚落,就被扑倒在地,后脑勺撞入一片温软的手掌,唇被人狠狠的噬咬。
夜华的吻极为凶猛,手臂紧紧的箍着他的腰,舌头强硬的深入他的口腔,勾起口中软滑来回争斗,一个吻,比上战场还要来的气势磅礴,似是要将他拆吃下肚,口中的气息是深不见底的愤怒与哀伤。
鬼厉唇上刺痛,知道夜华下口完全没有留情,他闭了闭眼,没有推开他。
察觉到鬼厉的配合,夜华的动作慢慢放的温柔,他轻轻舔过鬼厉的牙齿,勾住那处软肉交换气息,舌尖描绘着他的唇线,心中的疼痛得到了缓解,一瞬间,竟是有些情动。
良久,唇分,身下的人眼中染了雾蒙,夜华身下的灼热抵着鬼厉,眼神一动不动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