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到醒过来为止,对那些事情都没什么太多印象。”
细藤茫然地小声说:“……穆穆真的……不记得我……”
“不记得了。”穆景偏过头,心里带着点赌气的情绪。
……不,也不是完全不记得了。
他轻轻闭上眼睛,回想着自己选择走出门时那股子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
其实总是有那么一点点记忆的——关于深冬里,寒冷的大山深处,被粗糙的藤蔓紧紧缠住的感觉。他记得残缺的画面里,漫山的雪落的厚实,苍穹是一片漆黑,他却只能打着哆嗦坐在火堆边……
真安静啊,那时候。
荒山野岭,半点人的痕迹都没有,只有鸟在空旷的山间鸣啼。
但是,却莫名地不会寂寞……
记忆并非一点点消失,而是好像有人用刷子,“唰”地一下,就消抹掉了所有的一切,只留点琐碎的片段,在他少有的一个人独处的时间里,悄悄地浮现在眼前。
细细的藤从下面的褶皱里悄悄钻进兽皮,缠上青年的手臂,凑到他面前。
“没事,我会,慢,慢,慢慢,让你想,想起来的……”
“穆穆……”它蹭蹭穆景的脸颊,“你不要,难过……”
他怎么会为自己不记得的事情难过呢?穆景想。
真是个笨蛋。
他慢慢地开口:“不准再碰我。”
这让细藤一下子犯了难。
“可是……”细藤委屈地说,“可是,我要,要给穆穆,传,传粉呀……”
穆景沉默片刻,揪起藤身,掀开兽皮,干脆利落地扔了出去。
藤蔓到了季节要开花,要传粉,要受精,要播种。然后生根发芽,长出新的藤蔓,宛如动物的交配期。
只不过安安静静长在原地的植物们通常只会招引鸟虫走兽为自己传粉播种罢了。
但藤蔓已经有了意识,在和人类的交流中,它慢慢地明白了,对于植物而言最常见不过的传粉受精,对于人类,似乎是种只会在最亲近的人之间进行的行为。
藤蔓在漫长的岁月里一边等待,一边思索,藤尖开了花便摘,摘了便一下一下地揪花瓣:他要给穆穆传粉吗?他不要给穆穆传粉吗?要吗?不要吗?
它想要穆穆做自己的新娘呢,它也想做穆穆最重要的亲人呀。
揪秃了整条藤,等过了十多个花期,心里想着一定要给穆穆授粉的藤蔓,终于等到了这个人。
可是穆穆好像不想被传粉。
藤条像条蚯蚓一样地围着穆景爬过来爬过去,犯起了愁。
穆景……穆景自然能听到细藤的动静,但他只是缩在兽皮里沉默不语。
在藤蔓看不到的地方,兽皮遮住了那张热热的脸。
之后的几天,每当藤蔓动了传粉的心思,就会被青年丢到一边。
藤蔓只好结结巴巴地解释,自己还没有开始传粉呢,前几天只是想让穆穆的身体适应一下而已呀。
可每到此时,气得耳朵都红了的青年便一只手抓紧了兽皮,一只手随手抄起身边的东西,石头也好树枝也好,提起来追着细藤就揍。
几次下来,藤蔓学乖了,再要说什么会惹青年发火的话前,必然先将四周的碎石树枝清理干净,让他没东西可用,于是青年再生气了,顶多挥舞拳头揍上来。
人类的力气再怎么重,砸在坚韧又厚实的藤条上时也无法造成太大的伤害。
细藤痛并快乐着想。
他们住的是藤蔓找到的一处山洞,这些年来它一点点地将山洞挖得深而曲折,又在里面凿出静室和石台。洞穴的四边墙壁被点上了火把,于是不会透风的洞穴比起外面,倒是温暖舒适得多。
即便如此,青年还是很不满。
他把兽皮盖在身上,看着正忙着烤兔子的藤蔓,冷着脸说:“喂,你能不能叫那些人把我之前的衣服还回来。”
藤蔓歪了歪头。
“还有我的包,”穆景皱着眉头,“我所有的东西都在里面。”
藤蔓卷着烤兔子没动,那边蠕动的触手已经提着一堆东西从洞口爬了进来。穆景一眼望去,瞄见触手上挂着的正是自己的背包,登时黑了脸色,愤愤道:“还给我!”
“还给你……你会,让我,传粉吗?”藤蔓很认真,一字一顿地问。
穆景的脸色于是又黑了一个度:“想得美,那是我的东西。”
藤蔓有些惋惜地转了回去,继续烤那只又肥又油的大兔子,而提包的触手则慢慢地爬到穆景面前,默默地把包和衣服放下,又默默地爬了出去。
穆景先是谨慎地观察了一番细藤的动作,见它还在往兔子身上撒调料,莫约不会注意到自己的动作,于是迅速地从包里翻出一套干净衣服,躲在兽皮毯子底下换好,这才小心地爬了出来。
虽说该看的前两天都被看了个精光,但那时候毕竟没有反抗的余地。现在?赤裸相见的事情自然能避就避。
能再度下地的穆景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慢慢走到火堆边。正巧那只兔子已经烤得差不多了,藤蔓把烤好的兔子撕开,举到穆景面前,说:“穆穆……吃……”
兔子的香味扑鼻而来,那肉被烤的色泽焦黄,外酥里嫩,表皮冒着油光。穆景的肚子早就咕噜叫唤了,这会儿半点也忍不了,自然毫不客气地接过兔子就开始大啃大嚼。
他吃的时候细藤就在一边呆呆地杵着,等他吃完了再给他递另一半兔子和水。没一会儿就有墨绿色的光滑触手从洞口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