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澈有些惊讶:“你很讨厌她么?”
宝生说:“嗯。因为莲生说她很奇怪,不让我和她接近。而且,她还曾对我撒谎。”
秦澈想,又是莲生。他勉强笑笑,说:“莲生的直觉很准确。我总觉得梅颜不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迷偶像迷成她这样的也很少见,你多注意点儿。”
宝生笑了:“这些都跟我没关系。她是她,我是我。”他站起来:“我会小心的,谢谢你。”
秦澈站起来:“你等一下……”
宝生回头:“什么?”
秦澈一下子愣住了。宝生站在那里,迎着他的目光,诚挚坦荡。他突然觉得自己那些觊觎之心是那么的龌龊和不堪。他颓然地坐在椅子里:“没什么事了。”
宝生走了。秦澈陷入后悔和自责。不是错,喜欢一个人,并非龌龊不堪。你应该在刚刚勇敢的说出来。说出来,心一死,一切也就结束了。
可是秦澈,他这么问自己:你有什么资格说喜欢呢?
宝生就像一面镜子。自身不染纤尘,清透纯净。站在他面前的人,却被映出最丑陋的一面。
秦澈走到今天,坐到这个位子,他早已不是个干净的人。他已被城市浑浊的空气污染,连面对干净的资格都失去了。
会场爆炸事件仍旧没有实质性进展。除了嘱咐宝生加强警惕,秦澈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她希望梅颜只是喜欢宝生这么简单,他希望是他猜错,这次事件和梅颜无关。他知道宝生和莲生是想不到这些的。他们太干净,像一对乱世中隐居桃源的婴儿,在清澈纯净的河水中洗涤成长。人世险恶,对他们来说,不是不了解,却难以理解。
宝生和莲生。他们肯定是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邪恶而残忍的人,那么多痛苦而不公的事。他们可以承受,清晰明了,却不同流合污。秦澈每想一次,都会觉得羞愧和肮脏。
他也会想起岑乐荣。岑乐荣那天的耳语,他清醒后果然记得,一字不差。岑乐荣说:你爱宝生的干净,就像我爱你的复杂。
他不是不知道岑乐荣或许是爱他的。他们谁都没有言明,暧昧着走到今日。只是他不明白,岑乐荣爱的却是他愧对宝生的一面。
每个人的需要,都有所不同。正因为如此,才会有如此多样的爱情。
如果他那天清醒着,他肯定会这么问岑乐荣:那么你是爱我,还是爱我的复杂?
还有他自己。他是爱宝生,还是爱宝生的干净?
所有的一切都化成悠悠一声叹息。秦澈手指上翻飞的钢笔甩掉在椅子底下。他弯腰去捡,身体僵硬。
椅子底下,镶嵌着一枚小巧精致的线盒。那上面闪耀着红色的数字,以及扫描表针一般细微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就想一跃而起,却生生忍住了。他知道有种炸弹,受到压力启动,一旦失去压力就会引爆。
他慢慢直起腰,调整呼吸,冷静地打电话报警。警察告诉他:“安全起见,你先不要动,我们马上就到。”
他僵直的身体直挺挺地靠在椅背上,绵密的滴嗒声比爆炸更能刺激他的神经。更加刺激他神经的敲门声响起,是宝生。他歇斯底里地大叫:“不要进来!”
敲门声停顿了片刻。然后是咣当一声,宝生抬着脚破门而入,看到的是一动不动,只能微微颤抖身体的秦澈。
秦澈艰难地吞咽,干涩地说:“快走,让全楼的人疏散,警察马上就到……”
宝生的眉拧紧,他野兽一般的本能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秦澈说:“快点!我椅子下有炸弹!我动不了,起身也许会爆炸。”
宝生却猎豹一般冲了过去,蹲在椅子下看。他说:“来不及了。上面有倒计时的数字,还有一分三十几秒。”
秦澈绝望地闭上眼。他颤抖着大声嚎叫:“你快走!让他们都走!”
宝生却丝毫没有慌张。他说:“我有办法,你不用慌。”他站起来,说:“你用力抓紧扶手,千万别松开。”他跑过去把窗户大开,回来,抓住那把危险的椅子。
秦澈明白他要怎么做。他说:“不行的宝生,加起来要二百多斤,你抬不动的。”
宝生笑笑:“这没什么。我在工地搬水泥板,每块都比这重。”
“不要管我了。你快走吧……”
宝生说:“现在跑也来不及了,是吧?”他脸上的笑容很浅,却让秦澈看到天地失色。
这一刻天地失色,只剩那浅淡笑容的摧枯拉朽。
宝生绷紧的胳膊鼓起结实的肌肉和道道青筋。他连椅带人地抬到了窗台上,抹了把汗,大口喘气。他弯头看看:“还有三十秒。别着急,还剩三秒的时候你往回跳,我把椅子推出去。”
秦澈抓紧扶手。他回过头看,是摇摇欲坠的蓝天。低下头,无论多么高大的人,都变作渺小的一个黑点。他轻声问:“宝生,为什么要救我。”
宝生目不转睛地盯着炸弹,只说:“谁我都救。”他开始倒计时,脸上的汗珠滴滴落下:“……10,9,8,……”
“宝生,我喜欢你。”
“5,4,3,跳!”
秦澈义无反顾地跳下来。与此同时,宝生嘶吼着将椅子推了出去。因为失去压力,或是大限已至的炸弹,在空中绽放了绚丽的烟火。
秦澈和宝生双双跌倒在地上。秦澈扑在宝生身上,爆炸的一瞬间竟体会了身心的宁静。
他不信佛法,却在这一瞬间顿悟了。
宝生,永远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