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爹爹过世后,逢到他的生日,大哥多是吩咐罗嫂一早就给他下碗寿面,还煮上个鸡蛋。在那天,大哥会把他叫到书房,对他教导一番,对他讲长大一岁就要更学些规矩、懂些事理。倒是玉凝姐嫁过来后,习惯了按洋人的风俗送他礼物,让他少年时每次都着实惊喜一番。而大哥能给他的唯一礼物就是‘大赦’。在他生日这天,无论他犯什么错误,大哥都会忍了不责罚他。记得十四岁的生日那天,他偷拿了大哥抽屉里的手枪鼓弄,不小心走火打破了窗户的玻璃,险些就伤到立在窗边的小黑子,吓得小黑子腿都抽筋了。为了免遭责罚,他伙同了小黑子和罗嫂立刻销毁了现场一切痕迹,还欺骗大哥说是下雨刮风打碎了玻璃。直到晚上大哥在屋里发现了掉在书案下的空弹壳时,就当场揭穿了他们的谎言。大哥当时的愤怒都暴到了头上凸起的青筋上,那双如鹰爪般有力的大手已经把他掀翻按在了腿上。汉威当时都绝望的想,估计这场痛打是免不了了。但大哥还是咬了牙强压了怒火,放了他。晚上,他都要睡了,大哥来到床边,搂过紧张的他温和的说:“大哥今天不打你,但你要记住,下次再扯谎绝不轻饶;枪不许随便玩儿,走了火、伤到谁都会追悔莫及的。”。大哥当时那痛心又疼惜的神色,汉威至今都忘记不了。自从那次,他发现大哥原是可以用友善和谐的方法来对待他所犯的过错的,但每次又总选择让汉威无法承受的过激方法,让汉威心寒身痛。
可自从上回被痛责后,他就没了大哥的消息。也不知道大哥是否还在生他的气,是不是已经忘记了他的生日?
汉威恍惚的上楼,他想远在龙城的大哥应该还没睡觉,大哥不习惯早睡,而且总有干不完的公务要操劳。他多希望大哥会忽然给他拨个电话说不再生他的气了,或是有封家书过来,哪怕还是象往年他生日时那样,端足了架势跟他讲番大道理也好。
路过胡子卿的书房的时候,nancy忽然出来叫住他说:“快来,你大哥的电话。”
汉威心跳得扑扑的,跟了nancy小姐进了书房,胡子卿正翘了腿散坐在沙发上拿了电话跟大哥聊着什么:“伙计,你就说句痛快话,庐山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不去了。”
不知道大哥那电话那边说了什么,胡子卿给汉威递个眼色示意他坐下,说:“你不去我就没伴儿了,谁还跟我去吹胡子瞪眼儿的打架呀。”
胡子卿边哈哈大笑,一会儿又说:“小张不去,他最近被老头子骂惨了,据说腿都要给踢断了。这回是老头子不要他去。跟你说正事,你要去,我把你弟弟给你带去。他好像想家了,刚一个人在楼下逡巡了好久。”
又对汉威叫道:“汉威,你过来一下,你大哥有话跟你说。”
第68
汉威凑过来接过胡子卿手里的话筒,定定神,还是压抑不住心脏的狂跳,说了声:“大哥,是威儿。”
“嗯。”大哥简捷的回应,汉威头上虚汗都出来了。
“兄嫂身体近来还好吗?”汉威小心翼翼的问。
“还好。”大哥的话简单而平淡,汉威都能想到大哥在电话那端那副不苟言笑的老夫子面容。
沉静了一会儿,汉威心想胡子卿说是大哥找他有话说,看来不象呀。
为打破僵局,汉威找话题试探了问:“听说亮儿要去军校了?”
“是他告诉你的?”大哥问。汉威一惊,慌忙解释说:“不是,是今天听了亮儿的几个来东联大读书的同学说的。”
电话那边又是沉寂,过了一会儿,大哥又开口:“你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突然。”汉威支吾着。
又听大哥在电话那边振振有词的教训道:“‘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这个道理你和亮儿都要谨记。”
“是,威儿明白。”汉威真是锋芒及背的难受,暗骂自己怎么就这么不知死活的扯出小亮去军校的话题呢,大哥肯定疑心他是帮小亮做说客来的。孔老夫子的理论无非就是说,家长怎么安排,子弟就怎么去做,不能跟家长给指定的路略有不同。他前两天还在小不点儿给他的一本月刊上看了篇批驳这个混账理论的文章,当时还想应该让大哥去拜读一下,不想今天大哥竟然同他提到这个话题,而且还拿这么老气的理论来教训他。而汉威也只有默默接受,想想学生们闹革命也真不容易,私下说起来都能侃侃而谈,真面对家长要多大的勇气呀。
大哥那边由这个话题又引申了斥责着:“还有,你上次托你继组大哥他们转来的家书,~~”
汉威听大哥提到了那封他熬了一身伤痛、辛苦一晚才赶出来的那封递过去就石沉大海的家书,浑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也学起了赵子昂、董香光之流的字?”大哥一句威严的质问,汉威忽然云里雾里了,心跳得突突的。他才来西安那几天没安排正经差事的时候,是拿了本赵孟頫的拓本帖子随意练了些时日。
不等汉威支吾做答,又听大哥紧接了训斥说:“你莫跟我狡辩,那字脚运笔里都透出了流俗媚世的痕迹。”
汉威一惊,想想这个细节大哥如何看出来的?他毕竟练了没几天就半途而废了,怎么大哥的眼睛都快赶上孙大圣了,连这点蛛丝马迹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眼睛。忙解释说:“大哥息怒,小弟不过是得了张《洛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