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血,是雪。
灰色的、附着灰尘的雪粒。
天空开始落雪。
钱惟宁动弹不得,眼睁睁瞧着自己离天上的警车越来越远,被劫持过的警员抓住保险杠,重新爬回车顶,探头往下看他。
那是什么表情?怜悯吗?他不需要。
还是惊讶?有什么好惊讶的?
钱惟宁正暗自唾弃对方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忽然后脑勺被软绵绵的什么顶住了,紧接着眼前就是一黑。
他在眼前一黑之前,清清楚楚看到,捂住他眼睛的,是一只手。
手掌单薄,手腕瘦弱,五指修长,但那是一只男人的手。
钱惟宁以自己流连花丛几十年的经验发誓,他绝对不会认错。
为什么突然冒出一只手?
钱惟宁想也不想,全身上下唯一的武器只剩下牙齿,遂一口咬住掌缘,恨不得咬下一块肉来。
对方却似乎感觉不到痛,手掌连颤都没颤。
但是钱惟宁的右耳,就在此时,被舔了一下!
轻轻柔柔的,好像羽毛一样拂过耳廓,带着血味和雪味。
钱惟宁浑然不知,对方的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一条尾巴缠着他的腿,两人像叠罗汉,或者夹心饼干那样,摞在一起,几乎完全重合。
“几乎”的意思是,部分没有重合,鉴于钱惟宁人高马大,尤其两条大长腿,因此他两只脚还拖在地上。
“那个男人是谁?怎么冒出来的?”警车上,所有警员面面相觑。
“他好像在动!”
“赶紧包围——阿嚏!”
“好冷!”
“不对,他俩怎么越来越小?”
“沉没吧……”
“下面是石头,不是雪堆,难道我看错?不可能啊……”
几十人,众目睽睽之下,看着两个叠在一起的人,明明躺在一片狼藉的坚硬岩石上,却好像是在沼泽里一样,渐渐下沉、下沉,下沉。
岩石好像被融出一个洞,一个和人体严丝合缝的洞。
美中不足的是,鉴于陌生人身材瘦小,而罪犯身材高大,罪犯陷进洞里时,拖在地上两只脚不得不翘起来。
——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抓人要紧!
为避免更严重的恶性|事故发生,警方有权将拒捕的逃犯当场击毙。
而现在的目标明确,范围更是精确至一米二乘一米七以内。
“砰砰砰砰砰”——这是子弹飞舞。
“嗖嗖嗖嗖嗖”——这是漫天射线。
“刷刷刷刷刷”——这是高压水龙。
在高压水龙的冲击下,在寒冷的天气里,警员们有充足理由相信,他们会从洞里挖出一个浑浊的大冰坨,冰坨末端是一团烂糟糟血肉,就像雪糕顶上冻着的果料那样。
——残忍吗?对于人道主义者来说,看见这种景象一定觉得很残忍,但是想想这个罪犯杀了一个人,撞毁数辆警车,劫持警员……这样穷凶极恶的家伙,对社会危害极大,死一百次都不嫌多!
高压水龙还在滋滋冲击着。
冲击着……
冲击着?
“——这个洞有多深?还没填满?”终于有警员狐疑地问出声。
随着他话音一落,有支水龙仿佛哑了一样,在pēn_shè端滋出一股白气,一车水储备竟然告罄。
不仅如此,接二连三地,水龙都趴了窝。
“我去看看。”几名警员同时请缨。
“不,等等。”
水龙车的驾驶员抓起通讯器:“长官!储水罐已经没有水了!”
“怎么可能?”
一共五架水龙车,然而此时此刻,那个洞还是没填满。
现在洞里黑乎乎一片,深不见底,偶尔才能看到冰晶闪光。
警官下令:“扔三个摄像头进去,闪光弹跟进。”
——在设备能完成任务的时候,不动用人力。
摄像头飞入洞中,十米、二十米、三十米……周围一片漆黑,红外成像同样,什么图案都没有捕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