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在堂嫂身后跟了这么久,就演了这么一出?”殷瀼淡淡地笑着,背着光,眉眼似乎被模糊地描摹上一圈溶溶的细光,端正婉约的平髻上一排精致的银坠儿,随着她颦笑间而微动,碰撞出轻轻的清越脆声。
见晚香依旧一脸,殷瀼不免笑意愈浓,从身后变魔法似的拿出了两串冰糖葫芦,把其中一串递给晚香。
接过糖葫芦,晚香自觉地把手放在堂嫂向她伸出的手上,她的手柔软却有力,细瘦柔润得像从不沾阳春水,让它握着却有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奚晚香咬一口海棠果,麦芽糖的浓香似乎一直浸到了心头。虽然不知何时早已被堂嫂发觉自己跟踪一事让晚香甚觉尴尬,但堂嫂没有责备她,还给糖葫芦吃,那么堂嫂也是欢喜自己跟来的。
想着,侧身而过的拥拥人群便仿佛与她完全无关,都快进成了一派模糊的影像。她抬头看着堂嫂修长的脖颈,弧线好看的下颌,晚香有些不明白,为何堂嫂、娘亲与祖母都是疼爱自己的亲人,可偏偏只有在与堂嫂一起的时光才是令人留恋不舍的。
☆、第四十章
经幡滚滚,晚香学着殷瀼的模样伏倒在或庄严肃穆,或含笑可亲的佛像面前,额头点地,双手轻翻,再合拢。
旁边亦是前来求子的一对夫妻,似乎恩爱有加,妻子紧紧握着摇签筒,一字一顿,虔诚而畏惧。亦有结伴而来的妙龄少女们,面如彤云,双眸微阖,祈求能早日遇见自己的如意郎君。
形形□□的芸芸众生在略显粗糙斑驳的金身佛像面前许下深埋于心的愿望。
奚晚香跪倒在蒲团上,等了片刻也不见堂嫂有什么动静,便好奇地悄悄偏了头,从手指缝中瞧见堂嫂安宁平和的模样。她一如众人一般谦卑,却比任何人都平静,她只是默默地叩在佛像之前,甚至连嘴唇都未曾掀动。
晚香望地发了呆,香油的气味混在猎猎的风吹经幡声,盘香的烟气在有些拥挤的送子娘娘庙里盘桓不去,唯有堂嫂平静如玉的面容让这浮躁的空气凝固下来。
跨过高高的门槛,奚晚香没忍住好奇,问殷瀼:“堂嫂,刚刚见你跪拜得那样认真,那么许了什么愿?”
殷瀼偏头冲她笑笑:“自是庸俗的愿望。”
晚香随手折了根狗尾巴草,晃啊晃:“哦~我明白了,一定是让送子娘娘保佑,早日让堂哥回来,才好给晚香生个白胖的小侄子。”
殷瀼摸了摸晚香的头心,不置可否。
身边不少结伴而行的少女嬉笑着推搡而过,谨连提着竹篮子被她们撞了一下,不满地瞪一眼:“这般急切,莫不是赶着投胎去!”
“谨连。正月里,说什么不吉利的。”殷瀼嗔怪地看她一眼。
谨连自觉失语,忙掩了唇。
“你们不知道吗?后山有山上流下来的灵水,就算遇上大旱也不枯竭的,从前还救过不少人的性命呢。”一个老婆婆驻足,对三人笑着说,“过了除夕没多久,也没下雨,灵水便陡然涨了上来,这会儿竟像大河一般磅礴壮观。都说是神灵显灵,这不,这些好热闹的小丫头们不都赶着过去赏玩么。你们来求孩子,就更要去看看了,用灵水湿了手,擦擦脸,会有好运的,今年一定得个九斤的小子!”
殷瀼听完,对善意的老婆婆笑了笑,又对两人道:“走吧,回去晚了,老太太可不高兴。”
晚香一听不乐意了,这些天一直被祖母关在宅子里,又有娘亲的病情牵挂住了脚,忙忙碌碌了半个正月,好容易才溜出来一趟,哪有未尽兴便回家的道理。
想着,晚香便拉了堂嫂的手,冲她眨巴眨巴眼睛,然后便随着那群叽叽喳喳的少女一同绕过小庙,往后山走。
后山的小路不好走,早晨的白霜附在羊肠小径两边的茂密枯草上,沾到便让裙角濡湿。一边是寺院颓败灰黄的土墙,一边是枝桠繁茂,遮天蔽日的五针松林,崎岖逶迤的小路上铺满了绵软的松针,踩在上面如同软得如同地毯。
不多时,前面人群拐了个弯,便不见了,连带着她们的嬉笑声一同消失了。
浓密树荫之下没有多少日头,亦看不见松林之外的风景。奚晚香心里开始打起了鼓,早知道这后山的小路这么拧巴,且自己好久未曾走过野路,到底是为什么要兴致勃勃地跟着过来?而且没了那群小姑娘的笑声,周遭便安静得很,只有远远的鸟鸣,与松枝碰撞垂落的簌簌声。瞧这架势,指不定还得再走个一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