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到了腰部就过不去了,只能看见他随意地坐在自己身边,伸开的两条长腿,裤管底下露出一截晒黑的皮肤。大概是受不了太过安静的氛围,他又开始每天东拉西扯没有主旨的自言自语,一开始乌鸦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幼稚又跳跃性的语言让他一度以为这人脑子有毛病。
只是有一种人,他们的存在天生就有驱散孤独与寂寞的能力。
一个人发泄着苦闷,转头便能看见有个刺刺的寸头坐在那,见他偶尔投过来的目光就会欣喜得不得了,脸上几乎是立即就挂上了大大的干净笑容。自己不理他,他也不觉得尴尬,自发地坐到他身边,手里握着一盒牛奶,一边咬着吸管一边跟他讲果真冷到极点的冷笑话或者是他家猫兔大战的日常。
吐出来的呼吸都带着发甜的牛奶香,细细碎碎,好像认识多年的好友一般,用这样亲昵的口气。
经常说到一些乌鸦根本不知道笑点在哪里的地方,他已经笑得眉眼弯下来,露出一颗小虎牙。那种快乐的表情太有感染力,好几次,连他自己都差点牵动嘴角。
不知什么时候,那些堵在他心头,快要压得他喘不过气的东西就被他的笑容一点点搬开了。
因为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打算去问,乌鸦就在心里叫他喝牛奶的怪人,因为每次见他,他必定在喝牛奶。
在这个人出现前,他已经在痛苦中挣扎了三个月零七天。
一闭上眼,全是另一个人的影子,铺天盖地。
累,却再也无法入睡,明明看见日光撞破云层,天却总不亮起来,白天太长了,晚上也太长了。
他最好的‘哥们’非洲,高考超常发挥考出了历史最低分,没考上任何大学,又不愿意去读大专职校,就索性继承了家里的连锁超市,成了一个年轻的大老板。
暑假同学聚会,非洲听说他考上宁大的时候,还吃惊对他说:“你傻啊,分数那么高,为什么不报厦大福大!”
为什么呢?
大概是想离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吧。
可是就在今年,春天的气息快要逝去的时候,非洲递给他一张请柬,一脸幸福笑意地对他宣告:“我要和半夏订婚了!”
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克制住颤抖的手,打开了那张印着双喜字的红色请柬,那两人紧紧依偎地写在请柬上的名字几乎是两枚尖锐的钉子,硬生生钉入他眼睛。
其实这在南川也没什么奇怪的,有好多不再继续学业的朋友都已早早结婚生子,从高二开始,非洲与半夏分分合合闹腾了那么久,能有这样圆满的结局,真是好极了。
“你是认真的?会不会太早了?”乌鸦觉得自己眼角已经有些湿了,幸好声音还算正常,非洲并没有发现。
“怎么会早,我都快等不及了!”非洲过来搂着他的肩,那熟悉的气息几乎将他逼得落下泪来,他听见非洲比平时雀跃得多的声音,“你别看我这样子,能和半夏结婚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最最最认真的事啦,所以你一定要来,你是我从幼儿班就认识的好哥们,我人生所有重要的时刻,你都不可以缺席!”
其实自己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结局,所以隐忍多年,最终什么也未曾吐出口。
有时就是这样,人们是没有办法去选择爱上什么人,他已忘了是何时对最好的朋友暗生情愫的了,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无法自拔,难以终结。
曾经,他自欺欺人的以为形影不离的陪伴会让非洲依恋他的存在,那样他也能说服自己,即使不爱,也不必分离。
可惜,非洲天生就是个精明的商人,理智自持,是是非非,界限分明。
那些以为是两个人一起走过的岁月,现下回想起来,其实他走过的每一步,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有些事,越是努力挽留,越是一无所有。
当收到那封喜帖,他终于明了。
心情不好就会去练以前师傅教的刀枪棍棒,愁绪苦闷挥不去,集聚堆压在胸口,根本无处发泄,只能靠强负荷的运动来使自己疲惫,疲惫到浑身酸痛,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大概就感觉不到心有多痛了。
然后那个眼神干净的大男孩就这么劈开缠绕盘桓的晦暗,像一道有些刺目的光,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带着温温软软的笑,伸手挽留住他不断下沉的心。
那个喝牛奶的男孩还在他耳边唠叨,已经从住在隔壁的老婆婆讲到了昨天晚上顶着他妈妈的胸衣呼呼大睡的猫咪。声音像是被风卷落的叶子,飘飘忽忽地落在他耳里,渐渐地听不真切了,变得有些若有若无,像在梦里一般。
喂,不会把他努力搜刮来的话题当作催眠曲吧,好像根本没听进去的样子。
褚泽看着已经沉沉睡过去的人,有些无奈地想。
其实一直很想问他,呐,这几天,你有没有,稍微好过一些呢?
褚泽低头凝视他,这个人,就连睡着时眉头都会轻轻颦起,总是装满心事的样子。
大概是成夜成夜睡不好,他眼下带着一片阴影,看着有几分憔悴。
心中不由就要叹气,苏冠你啊你,他这样好的一个人,你怎么下得去手!
其实不过十几分钟,他就醒来了,有些迷迷糊糊地揉着眼,好像把他错认成了别旁人,说:“......非洲,几点了?”
声音软软的,犹带着几分似醒未醒的黏糯。
几乎忍不住要抱住他。
褚泽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慌忙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