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灰白色的影子横空出现在大街上,像是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就这么飘飘荡荡地悬在近地面的空中,口中发出细若游丝的声音,但若瞧得仔细了,就会发现她的嘴巴根本没有张开过。
云郎……
我回来了……
女子飘飘荡荡了一路,留下了一路的怨憎。
她的话语像是过往的空气,钻入那些窗子的缝隙,不多时,屋子里便会传来同她一样感伤,低低地抽泣着,哭声渐渐变成了恨意。四下逸散的无形恨意,化作了有形的气息凝聚在女子的身上,仿佛在她灰白的身体上塑成了骨血,变得愈加真实。
女子在一栋宅院前停下,府门上挂着“展宅”两字。此时的女子已和常人无异,除了柳叶眉下,那一双眸子,竟是全黑全黑的,没有眼白。
女子飘上两级台阶,可是她的手还没有碰到大门,门上突然出现了两道血符,爆起的红芒,瞬间灼伤了女子的手掌。
白森森的骨头立刻显了出来,女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变成白骨的手掌,慢慢退回了街上,再是一点一点地汲取着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恨意,融在这只白骨之上。
“明明是他负情薄幸,你为何要如此维护于他。”女子转过身来,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名男子。
眼前之人,凤目如墨,一身清冷。然而在他的墨发上,却染着几丝的雪白,如他苍白的脸色。
明明清冷,可一开口却是……
“哎哟,这位大姐,老夫都劝了你好几日了,你咋还执迷不呢?”
白辰打了个哈气,半夜三更捉妖,天知道他望出去的人影都是重叠的,眼皮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
“你究竟是何方妖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我,是为何意?!”女子尖锐的喊声,似夜枭低鸣激起的战栗,声音飘荡在夜里,凄凄惨惨的幽怨,令人毛骨悚然。
“你既已身故,元魂本当入地府轮回,又何必苦恋凡间。须知,人死了,这尘间诸事便与你再无瓜葛。”白辰声音慵懒,不带丝毫的感情,宛如彼时天上的月,丢下了这一地的霜寒。
“呵呵,再无瓜葛?!怎么可以再无瓜葛!我不许!我不许!”
撕心裂肺的喊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抽泣,一声呜咽过一声的“不许”,最后成了无止境的问责,女子一双漆黑的眼睛怔怔地望着展府的大门,眼眶中淌下两道墨色的水痕,就像是花了妆的容颜,回不了当初了。
“他曾许我此生不再续弦,可是,我不过过世三载,他!他竟然娶了妻,还纳了妾,这等负心薄幸之人,难道……难道我不该寻他问清楚么!”
白辰无奈,叹了声:“姚氏,人鬼殊途,你又何苦执念。”
姚氏摇着头,狠命地摇着,仿佛要把自己的这颗头颅摇断下来,她猛地撞上那扇大门,然后被血符无情地灼伤。
一次又一次。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他说过,这辈子只会娶我一人!”
“生生世世,只爱我一人!”
“言犹在耳!展云鹏,你为什么要负我!”
“为什么!”
姚氏的身影又变回了她出现时的那样的朦胧。一城,一夜的怨恨都再难凝起她被灼成枯骨的元魂。
长空寺里,晨光缭绕。落在枝头的那只八哥身上,八哥懒洋洋地伸了伸翅膀。
大殿里此时已经响起早课,袅袅念经声回荡寺里。
世间万事皆由因缘和合而生。由因而成缘,循环往复,不逆其行,不乱其果。莫贪嗔,莫痴恨。
一缘起,惜缘;一缘灭,随缘。
白辰只披了单衣,站在树下,嘀嘀咕咕地对那只鸟说:“大黑,什么叫缘尽?”
“呱呱呱,没有美人。”
“哈,你今个儿居然没有说上三遍。”白辰再抬头,只见那只色鸟已经追着一直羽色亮丽的雌鸟,凌空飞去。
“有漂亮鸟儿,漂亮鸟儿,漂亮……”
“有异性,没人性!”
白辰愤愤地鄙视了一番。
“阿辰,他是只鸟。”齐川端了早膳过来。
白辰略一迟疑:“没鸟性!”
白辰吃饱喝足,在院子里支了张摇椅晒肚子,那只去而复返的八哥还没落稳,就被他一道冰棱箭射翻。
鸟躲,他射。不亦乐乎。
“和尚,救命,救命,救命!”
玄苍抱着大黑“阿弥陀佛”。
“白辰。”玄苍正想开口。
“我见了姚氏,该劝的也都劝过,奈何她一根筋,陷入可死胡同,根本劝不动。”
刚刚齐川告诉他,展云鹏又一大清早地来找玄苍,那张脸都是蜡黄蜡黄,已是几宿没睡的衰弱。
见了几次姚氏,白辰发觉自己好像有一些同情这个女子。展云鹏轻描淡写地一句戏言,她却当了真,信了一世,仍然执迷。
“白辰,她夫人只能劝么?”玄苍突然道。
“你想要作甚?”白辰一下坐起。
玄苍摸着大黑的羽毛,不疾不徐地问:“不能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