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这样,一边沉溺于酒色中寻欢作乐,一边又恪守着佛门的某些清规律戒。
“你为什么要这样?”
一日晚间,收拾完她和客人作践的满地狼藉后,我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彼时,她正拎着一壶酒坐在窗台上吹凉风,听到我的问话后,她笑盈盈的回头望着我,宽大轻盈的尼姑袍兜着满满的风在我眼前飘飘荡荡,仿佛一朵灰色的流云。
我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生怕她一不小心被风吹走了。
“你在说什么呢?小花匠。”她从窗台上下来了,走到我面前半蹲下,认真的平视着我问道。
乍然间和她离得这么近,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话也说的结结巴巴了,“就是……既喝酒……又念佛……不好好做尼姑……为什么还要做尼姑?”
吭哧了半天,我总算勉强表述完整了我心中的疑虑。
“因为,”她拖长了声音,一脸虔诚道,“我喜欢上了一个和尚,所以我要做尼姑。你不知道吗?尼姑都是和尚的老婆!”
我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她哈哈大笑,拧着我的脸颊道:“骗你的呢,小花匠,出去了可别把我这话说给别人听,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我窘迫极了,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确实是相信了她的,没想到她只是在戏耍我。
“小花匠,你几岁了呢?”
“九岁。”
“叫什么名字?”
“石小石。”
“哦,你爹娘给你起名字可真偷懒!以后你叫我兰姐姐吧,”她伸出染着艳红丹寇的手拉着我的小手道,“小石头,天太晚了,你该回去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夜凉如水,天空之上一轮半圆的明月亮的清透,我跟着她穿过花影重重的花圃走出了花馆。白日里喧闹的花馆在夜间分外的寂静,寂静的我能清楚分辨出花圃中有几只小虫在鸣叫。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我在花馆里做工的日子也渐长了,花馆里的杂役并不多,加上我也七八个人而已。别的几个人都很古怪,他们都从不说话,只是每日里埋头做工,谁跟他们说话都不搭理,如果不是兰姐姐吩咐他们做事时他们都会认真的去执行的话,我一定会觉得他们都是木头人。
尽管兰姐姐的云氤花馆位置十分偏僻,可这里的生意一直都很好,每日里人络绎不绝,甚至有不少达官贵人也遣人专门来此处购花。
这也难怪,云氤花馆里什么珍稀的花都有,更重要的是,兰姐姐很美。
不知何时开始,市井之中有流言蜚语说兰姐姐是个外表美艳,而内心极度恶毒的女人,他们还说,兰姐姐的云氤花馆里有许多花都是从死人身上发的芽,尤其是她最珍贵的那十二株七色兰,是从埋葬在花盆中的骷髅脑袋里长出来的。
每每听到这些,我都嗤之以鼻。
这些分明都是恶语中伤的无稽之谈,我在花馆这么多天了,见识了无数盆娇花从发芽到开花的过程,从来没在花苗之下见过什么死人啊、骷髅啊之类的。
那一盆盆的花,都是兰姐姐亲手培育出来的。
我相信兰姐姐是个好人,否则的话她怎么会每天晚上送我回家,还在我爹娘生病的时候送药给他们。
可是,来花馆里闹事的人越来越多了,隔三岔五的就有妇人哭天喊地来质问兰姐姐把他们的丈夫勾搭到哪里去了,她们的丈夫已经好几日没有回家了。
兰姐姐无动于衷的看着她们在花馆里翻天覆地的找,直到她们没有任何收获的悻悻离开。
“是你把他们藏起来了吗?”
一次晚上,她送我回家时,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兰姐姐依旧紧紧握着我冰凉的小手道:“如果是兰姐姐做的,小石头还会喜欢兰姐姐吗?”
我摇着头答非所问道:“兰姐姐不是坏人。”
她重重的捏了两下我的手,笑嘻嘻的冲我拌了个鬼脸。
我下定决心相信她,无论别人怎么诋毁她,直到那晚我窥到了一切。
那天我回家的早,想到近日里来花馆的客人少了,兰姐姐一个人待在花馆里面对着那几个呆如木头的杂役会觉得无聊,我就偷偷的从家里溜了出去,去了花馆。
花馆的正门已经关了,我想给兰姐姐一个惊喜,就仗着身量轻小,从墙根下两块砖头大小的狗洞里钻了进去,一路静悄悄的跑到了后院。
兰姐姐的屋里还亮着灯,我加快了脚步,经过半开的窗前时,不经意的往里面瞟了一眼。
只这一眼,我就硬生生的僵在原地。
根须。
无数的根须从兰姐姐的手腕处和脚腕处延伸出来,一根根的刺入屋里地上昏迷不醒的男子身上,白色的根须像是在从男子血脉里吸收营养一样,慢慢的变成了暗红色,地上的男子渐渐萎缩成了一副皮包骨头的干尸,而兰姐姐则却显得越发的神采奕奕起来了。
我骇得惊叫了一声,兰姐姐猛地转头看向窗外,问道,“谁?”
我紧紧地捂着嘴巴钻到窗台下面,心脏“咚咚咚”的跳动了起来,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有窸窸窣窣根须舞动的声音,还有靠近窗台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窗台旁停住了,我屏住呼吸蜷缩成一团,盼望着她千万别发现我。
暗红的根须从窗台上垂了下来,如同细密的网一样把我围在了中间,我刚想豁出去用手扒开逃出去,就看到网中露出了一张脸来。
一张腐烂的散发着浓重腥臭味的脸。
“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