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安轻轻走过去,把碗放在茶几上,坐到秦不昼旁边的地面,静静地看他。
他多少次伸出手,都停留在秦不昼脸庞上方,不敢轻易触碰。生怕这人是个自己假想出来的幻影,稍微一碰就碰碎了。失望的次数太多,如今他拥有的只是这一刻。
秦不昼却睡眠很浅,很快感觉到面前有人体晃动,睁开眼。就看见自家小崽子坐在地板上,微微仰着头望着他不说话。他有双很好看的桃花眼,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盯着人的时候像只软乎乎的小狗崽,可以为主人收敛全部爪牙。
“你坐在地板上干嘛!我睡多久了?”
秦不昼赶紧把他拉起来,外面在下着雨,地板上冷飕飕的容易着凉。
宋辞安听话地顺着他力道坐到沙发上,看着秦不昼吃得香喷喷,过了一会儿,站起来说:“我去复习。”
秦不昼嘴里塞着一大团面条,含糊不清地点头:“嗯哼。”
秦不昼本来就是专门等宋辞安,既然小崽子已经回来,他吃完夜宵就冲了个澡上床。过不久,宋辞安也关了台灯,换上睡衣,到主卧爬上床。
床面微微下陷,秦不昼下意识翻了个身,把人抱住埋在颈间蹭了蹭,嘟嚷着几句就继续睡了过去。
宋辞安微僵的身体慢慢放松,呼吸间都是秦不昼的味道,他安心地闭上双眼。
秦不昼喜欢抱着人睡,这习惯宋辞安并不讨厌,反而有些感激。这让他有机会和他亲近。不过这一次,宋辞安却因为这具日渐成熟躁动的身体遇到了些麻烦。
半夜雨势加大,时不时有雷电交加,风刮得土块和石子直往窗上撞。秦不昼能在炮火声中睡上整晚,雷雨不算什么,但这一次他睡得极不安稳。
他梦到他死去的战友,梦到未曾谋面的父母,梦到不共戴天的敌人。那些影像犹如走马灯在他眼前一晃而过,突然迸然碎裂——“你还要欺骗自己多久?醒过来。”他听到自己说。
欺骗自己?他欺骗了自己什么?秦不昼嗤之以鼻。
他滚了一圈,手往旁边摸去,空的。
小崽子不见了!
秦不昼陡然睁眼,掀了被子从床上翻下来。
他并没有慌张,冷静地找过洗手间和厨房,但宋辞安都不在那里。
翻修以后,秦不昼和宋辞安的住所跟孤儿院其他职工孩子是分开来的,只有一楼大厅相通。这么大的雨,宋辞安能跑到哪去?
秦不昼下到一楼,毫不犹豫地跑进雨中,不过是几分钟,他却觉得自己跑过了几个轮回。
“宋辞安?”
“宋辞安!”
秦不昼喊着小崽子的名字,回应他的只有哗啦啦的雨声。院落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他趟过水洼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秦不昼穿了件背心当做睡衣,已被淋漓的雨水彻底浸透,那冰冷渗入他的毛孔,膝盖关节开始隐隐作痛。
隔壁的楼中一盏盏灯亮起,陈护工走到大厅探出头看着秦不昼在雨中的背影,担心地问:“秦先生?您没事吧。”
秦不昼仔细翻找过小花圃边上那一圈,没发现人影。他回到房中,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和裤脚直往下流,打湿了那一大片的地毯。
陈护工问:“是辞安不见了?需要我帮忙吗?”
秦不昼摇摇头:“不用。”他皱眉,脑海中飞速掠过一个个不着边际的猜测,难道是宋辞安父亲搞出来的好事?
但他想破头也不明白为什么他那个黑道教父老爹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又是如何避开他的警觉把人带走。毕竟他的警惕性在这个世界只在宋辞安面前失效。
秦不昼想到这,转身说了句“不是什么大事,你们接着睡吧”就蹬蹬蹬上了楼。
房间大开着,他走得太急忘记带上。秦不昼翻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给白瑞晟,突然顿住。
浴室有水声。
主卧的浴室和洗手间是分开的,他刚才并没有想到检查浴室。
秦不昼侧耳仔细辨认了一下,真的在窗外雨点哗哗的声音之中,捕捉到了一丁点极细极细的水流声。他绷紧了神经走了过去,轻轻推开浴室的门。
浴室的门是隔音的,里面漆黑一片,并没开灯。秦不昼眯了眯眼,反手一拍开关,明亮的光线瞬间充满了狭小的空间。只见宋辞安正蜷坐在蓬蓬头下方,惊讶地抬眼看过来,莲蓬头一直喷着毫无热气的凉水,已经在瓷砖地面上积了浅浅一层。
一只小鸭子漂了过来。
秦不昼盯着小鸭子看了片刻,抬起头看宋辞安,被他给生生气笑了。
“宋辞安,你他妈的搞什么鬼?!这么冷的天为什么要冲凉水!你是智障儿童吗,洗个澡连衣服都不会脱?……不对,你有病吧,干嘛大半夜爬起来洗澡?!”
秦不昼一边骂一边拽着胳膊把宋辞安拖出来,湿衣服全部扒光,再把赤条条的少年重新塞回调好水温的蓬蓬头下。
宋辞安张了张嘴:“秦……”
“闭嘴!谁准你喊我名字的!”秦不昼冷冷地打断他,就跟给猫儿洗澡一样把人迅速搓了个遍,然后用浴巾裹起来塞被窝里。
他草草冲了个热水澡,也掀开被子钻进去。被窝被宋辞安的体温烘得暖暖的,他不由低低喟叹一声。宋辞安还没睡,沉默不语地缩在床上盯着他,秦不昼却不搭理他,闭眼翻了个身背对小崽子。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傻逼,来这个世界以后总是傻呵呵地跟这个淋雨综合征的小崽子一起淋雨。谁说他很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