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一会儿,还不定什么时候呢?您先坐住了。”
康爷爷指指躺椅,童飞过去把椅背直起来,康爷爷坐下,爷俩儿开始闲话。
“昨儿就出来了怎么不告诉我?”
童飞蹲在躺椅边儿上,抬头看着鸟儿,心不在焉似地说:“告诉您您还去看他啊?您去了恩凡还敢歇着吗?今儿他歇好了,过来拿鸟儿,顺便来看您,不挺好的吗。”
康爷爷点头:“是这么说。算你想的周全。”
童飞笑笑。
康爷爷这才看见外孙子没穿警服:“诶,我说你那身黑皮呢?”
童飞站起身,抻抻上衣,说:“恩凡一根头发没少,您外孙子掉了一身皮。”
“怎么回事儿?”
“不当警察了。引咎辞职。”
康爷爷又要站起来,被童飞摁住:“您踏踏实实地坐着,我的事儿您管不了。”
下午天刚要黑,曹恩凡来了。康爷爷抱着他老泪纵横,鼻涕眼泪全抹在了曹恩凡褂子上,童飞站在康爷爷身后看着他,没了警服,人亲切了不少。曹恩凡拍着康爷爷的背,朝童飞喊了声:“童大哥。”
☆、不料北国胡儿兴动人马
曹恩凡这声唤,勾起了童飞这段时间强压的心思,或许他还有机会,或许严天佐被人劫走,就是老天给他的机会。如果严天佐没走,跟陈午阳一样被正法,童飞倒是觉得自己绝不可能再跟严天佐争了,谁也争不过一个死人在活人心中的位置,尤其是曹恩凡这种人。然而严天佐没死,天时地利,让他跑了。丢了一身警察的黑皮,作为回报的,说不定就是曹恩凡。
他朝曹恩凡笑笑,是许久不曾在警察童飞脸上出现过的笑容,这是大哥童飞的笑。
两只相思还在枝头笼子里,见到主人忽然跳着叫起来,认人一般。曹恩凡看过去,眼里怅然的神色闪了又闪。他想起严天佐说:“这鸟儿叫相思,分开了可怜,还是在一起的好。”
“好着呢。”童飞走过来,从枝头把笼子摘下,递到曹恩凡眼前。
曹恩凡一没笑,二没逗弄它们,只盯着笼子里两只蹦跳的鸟儿看,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看了一会儿,才说:“谢谢。”
童飞一手拎着鸟笼子,一手搀过康爷爷的胳膊,和曹恩凡一起扶着老爷子进屋,嘲弄般地说:“别谢我,都是我姥爷看着呢,比对我还好!”康爷爷还沉浸在曹恩凡平安归来的激动中,没分出心思跟他逗,愣愣地往屋里走。
“谢谢康爷爷了。”
曹恩凡和童飞把康爷爷扶进屋里,捡不重要的把这几天的事情跟康爷爷说了。老人家糊里糊涂,听不出孩子们糊弄他,只看着两个孙子都全须全尾儿的在跟前,心里就踏实了。他拉着恩凡的手说:“这几天瘦了。”
曹恩凡笑着,摇摇头:“没有,可能是几天没见太阳脸色不好看。”眼看康爷爷转头要开口骂童飞,曹恩凡用力攥住他的手,又说:“童大哥三天两头给我送吃的,您熬得梨汤我一滴不剩全喝了。”
康爷爷听到这话,两条杂白的眉毛舒展开:“好喝吗?”
曹恩凡点点头。
“好喝就行。我岁数大了,盯不住那么长时间的火候,就给你熬了这么一次。等我哪天有精神,再给你熬一回。”
曹恩凡要开口,瞥见童飞递过来个眼神儿,会意后对康爷爷说:“那您就受累了。”
“这怎么说的。本来就应当是我照顾你,这几年都没顾上。你还进了局子,要是有个好歹,我怎么去见老六。”说着又伤心,皱巴巴的老脸五官挤成一团,又落下泪来。
曹恩凡抚着他的背,连声安慰,半晌才止住。
晚上,童飞带着这一老一少吃了饭,安顿了康爷爷早休息,就送曹恩凡出来了。
路上,曹恩凡没拎着鸟儿,而是把整个儿笼子抱在了怀里,笼子外面罩着康爷爷从朋友家淘换来的夹棉罩子。
童飞看着他笑:“怎么都这么宝贝这两只鸟儿?”
曹恩凡本来在出神儿,听童飞这么说,笑笑不答,反而问他:“童大哥,不做警察了,往后怎么办?”
童飞拦住一个卖烟的,买了两根香烟,点了一颗,另一颗放进口袋里。吸了一口,长长的吐出来,像是严冬时呼出的白汽。
“把北边的宅子卖了,搬过来跟我姥爷住。拿那点做本钱,看看能做点什么生意。”
见曹恩凡若有所思不说话,童飞挑眉一笑:“要不咱俩合伙,你说做点什么?”
曹恩凡面有羞赧,微笑道:“我哪懂做生意的事情。只不过……”他想劝童飞,不要卖了老宅子,那是他祖上住了七八代人的宅子,他不想让童飞变成变卖祖产的不孝子,他记得父亲生前的话。
童飞弹掉烟灰,早已看穿他的心思,不屑地笑道:“恩凡,世道不同了,守着祖宅也没用,到时候有人来抢,你不拱手送上?最后什么也落不到自己手上。早卖了,实惠。”
“谁会来抢?日本人?”
童飞点头,吐了口烟:“这仗是早晚要打的。日本兵往北平城里一站,中华民国的根基就不稳了。我姥爷原先天天念着大清没了,现在看,民国的气数也快尽了。”
曹恩凡心里一凛,抱紧了怀里的笼子。
说话间,童飞已经把他送到了胡同口儿,他抬起夹着烟的右手朝里指指:“回去吧,我不送了。”
胡同儿幽深,黑黢黢,一眼看不全。曹恩凡回头看了童飞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