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算肯承认!”朱衡压下满腔悲愤,因为元溪这一句话,没有一时冲动用“沧海”刺穿他的喉咙。
“既是我所为,自然就敢认。”元溪盯住他,目光如炬,“朱家若无谋逆,我又何必栽赃一桩巫蛊?你远在郑京为质,自不知你父兄在南的所作所为。申和三年,你父兄勾结南夷国君,谋定在端午节后举事。那时他们眼中唯有郑京的王位,非但将你的生死置之度外,更将万万百姓的生死置之度外。战事一旦爆发,无论胜负如何,最后皆是百姓苦难深重.到那时饿殍遍地,尸骨如山,只怕千百个朱氏也难抵偿罪孽。倘若你身处我的位置,不先下手为强,莫非一定要等战事爆发,朝堂动荡,百姓哀嚎才悔不当初?”
“沧海”重坠,朱衡一时之间竟哑口无言。
元溪所言,竟是他平生闻所未闻。六伯虽是父亲旧部,也并不曾对他提过一字。
然而纵使六伯不曾提起,朱衡也并非全然不信元溪的话。
至少父亲与南夷国君的密切来往,他多少知道些许。
当年浣盈姐弟为南夷贵族欺侮,他路见不平,不甚在南夷惹出人命官司,当时若非父亲与南夷国君交好之故,怕也难以从容脱身。
莫非果然如郑襄王所言,父亲当年曾密谋叛变?
他正自思索,忽然有人从帐外抢入,替他捡起落地的“沧海”。
“将军莫要听他胡言乱语,即便父亲有罪在身,祖母与母亲又何罪之有?她们一生都不曾害过人,可怜却因一道王令被流放千里,最终病死在极北的苦寒之地。还有小冬儿,他才不过三岁,他连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都不知,他又犯得什么罪?郑襄王既心系百姓,难道无辜的老弱孩童就不是郑国百姓?为何要将他们一并害死?”
此时此刻,震动的不是朱衡,而是郑襄王。
闯入帐中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路默默追随,最后却背叛于他的浣盈。
浣盈口口声声称朱衡为将军,莫非朱衡就是那位镇国将军?
元溪的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回荡,那个声音从模糊到清晰,最后如锋刃般刺进他的心脏:浣盈是朱衡的夫人。
将军夫人4
“浣盈是你的夫人?”
没能受到任何意识的操控,元溪几乎是脱口而出。
尽管浣盈曾自称将军夫人,朱衡却矢口否认。
“不是,我的夫人只有一个。”
元溪不必多问,也明白他指的那一位夫人是杜若。
他忽而冷笑:“那么她是你的妾室?”
朱衡不语,这在郑襄王看来便是默认。
元溪在刹那间回想起旧事,当年他曾听小若身边的书记官回宫禀告,言说小若因朱衡在外藏匿一绝色女子,与朱衡闹得极为不快,后来朱衡甚至为她冲小若拔剑,搅得阖家不宁。
元溪看着浣盈手中的“沧海”剑,如今想来朱衡当日所藏匿的绝色女子既是浣盈了。
难怪浣盈能够轻而易举地模仿小若,她既是朱衡的妾室,必然与小若有所接触,甚至她与小若可能还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接触。
元溪的内心受到万般的羞辱。
倘若浣盈是个普通的细作也便罢了,可她偏偏是朱衡的妾。
既然她是朱衡的妾,那么她在郑王宫内的一计一谋也必定是受朱衡指使教导。
朱衡使浣盈伪装小若,他的确是死死地捏住了自己的软肋。
元溪突然大笑:“我只当朱衡还是从前的朱衡,原来他早已是另外一个人,那么我与你之间也没什么可说。”
他的拳捶在自己的胸膛,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还流露出深刻的不屑。
“来吧,重新拿起你的剑来刺我的胸口,今时今日的你,自然早不在乎一个弑君的虚名。”
元溪的笑声与往常并无多少不同,然而浣盈听过,心中立时生出阵阵不安。
她将“沧海”硬握入朱衡手中。
“将军,机不可失。北国的国君虽一时将他交由将军处置,但是夜长梦多,难保将来不生变数。将军此刻杀死元溪,倘若来日北王问起,尽管说他因试图逃跑,才被杀死……”
元溪赞叹地打断。
“果然是杀人的好计谋,你的小星已为你考虑的周全细致,北国的将军,你为何还迟迟不肯动手?”
朱衡犹然不肯接过浣盈手中的剑。
“我迟早将取他性命,慰我父兄家人的亡魂,但我必须让他死得心服口服。否则到了地下,他亦不肯向我朱氏一族谢罪。”
浣盈急切:“倘若他永远都不心服口服,你岂不就永远不能杀他?”
元溪不免讥笑。
“朱氏夫人,你手中难道不曾握有利剑吗?你的丈夫既不肯动手,你动手不也一般?你已不远千里、不择手段地替你丈夫将我骗至此地,难道还怕多代劳一次,替他亲手杀死我么?”
浣盈攥紧手中的剑,她的目光被他摄在眼中,一时之间,她竟说不出一个字。
元溪心中生出古怪:“你为什么不动手?”
他的一句话是掷入荒草地里的一把火,浣盈顷刻发作,使尽力气将手中的“沧海”挥向他。
她第一剑没有砍掉他的头颅,而是用剑身击向他的身体。元溪身负箭伤,一路以来又百受挫磨,一时之间竟险些被她打倒在地。
她的声音在发抖:“你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吗?你凭什么以为我不会杀你!”
她的身体也在发抖,愤怒间第二次将“沧海”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