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纨绔子弟趋之若鹜,黄牛又添油加醋,甚至说是观音菩萨在普陀山失窃的观音座,把一张票从十两硬生生哄抬到了一百两。
为了看几片破叶子,肯定没人去。但事实上,那一天临安的各条路都堵了,有些富家子弟不光去了,看过之后,价格再度蹭到了五百两。
临安的生意真好做,我寻思以后也飞去外域拿点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到这里倒卖。
话说回来,观音座,在方应龙心里观音就是玉奴啊,他挥霍买了第一排座。
莲叶接天,荷花映着夕阳,杨柳依依,合着微凉的晚风,蝉声停了聒噪。
又像上巳节到来,来得官僚纨绔多的带七八个姑娘,最少的也有两,方应龙本来就是想来找姑娘的,自然一个没带,被活生生虐了。
他无心欣赏那所谓的王莲,加上被坑了三百两,一月工钱呢,心情无比郁闷,有一口没一口的喝酒,正喝得半梦半醒之间,忽听隔水传来一曲琵琶弹奏的《六幺》,掌声雷动,口哨声阵阵。
他抬起头几乎没从船上栽下去,连把茶水泼到脸上检验是不是做梦。
方才他从湖水的倒影里隐约看见她梦寐以求的身影踩着一片片小王莲叶、穿过柳帘而来。目光移上去,正是她,停在最大的那团王莲叶上。
一袭墨纱留仙画裙光着脚丫,头绾素色莲花冠,眉眼如振翅,唇如粉荷。
玉奴于莲叶上舞动,水里一个她,叶上一个她,自有别种风韵,奠定她舞坛不可撼动的位置。
黄昏的柔光照拂在她脸上,伴着真挚潇洒缠绵的曲调,腰肢婀娜,舞姿恰若白莲绽放,回旋,折腰,转身,玉足轻移,舞动的水袖如青烟寥寥,袖拢的香风洗去夏日的最后一点燥热,目光流离,脉脉清婉。
曼舞里王莲叶下悠悠的涟漪也是方应龙悄然蔓延的情丝。
她的节奏越来越快,伴随方应龙擂鼓的心,伴随王莲花开的进度。
一舞终了,她摆定一个姿势,脸上的笑容媚而不妖,亭亭立于叶上,半点也不逊色于我们神界的女子。
我突然更加赞同小蝶的说法,她一定已经灰飞烟灭了。
一个朱色衣裳的男子走上台,身姿欣长,表情不愠不火,他手持着玉奴的手,两人很是登对,齐齐往高座旁一个头发花白的官员走去。
我们有些不解。
如玉道:“我曾听父亲说起他,身如松柏,面如冠玉,文武双全,他大概就是陈宜中,字与权。说他很识时务,就算你问他老婆和老娘掉水里会救谁这种高难度问题,他也会对答如流。
他会抢答救你,到头来真有这回事,夏日、浅水他会率先救老娘,然后假意殉情失败,最后决心忠心报国;冬天、深水中,他会在岸边昏死过去以求自保,最后化悲伤为力量忠心报国的人。”
玉奴噙着笑,持酒杯的姿势如同兰花,声音浑似莲子,甚是清甜:“留大人,在场无数人,可玉奴之舞,只为大人跳。”
方应龙惊诧,一时不能言语。
看客大抵都是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多喝了几口酒便开始酒后胡言:
“听我兄长说,她是陈宜中陈大人的小妾,听闻陈大人廷试后,宰相一直暗中相助,就是这玉奴姑娘,当年她不过十三岁,好嫩的一棵草!”
“仁兄岂知,如今的莺莺燕燕都能歌善舞,倒比闺阁里的小姐还像小姐!”
“哈哈!说什么赏花,实际上,还不是赏姑娘!要是我有陈大人的福气就好了!”
“也不知多少男人碰过的,比黄河水都浑呢。说她干净,傻子才会信。”
“她的母亲不就是个娼妓么?咱们还是有希望的!等令尊替兄台你捐个一官半职,陈大人也把她扒光了送到你床上!”
然后那几个嚼舌根的人,就被喝醉酒的方应龙一把推进湖里:“你不许说那位姑娘,不许说人家的母亲!”
也许是白天玉奴听到了母亲两个字,晚上她梦见了关于母亲的林林总总。
唐安安无力抚养玉奴,最后重操旧业办起了青楼,在环境熏陶下玉奴几乎整个继承了唐安安的衣钵。
但玉奴又与她母亲不同,她气质如淤泥中破出的沾着露水的含苞睡莲。碧痕水波眉,粉荷色薄唇,腰肢如莲枝般消瘦,含蓄的合着莲瓣,微笑或者皱眉时面上起伏不大。再加上总是一袭墨色罥烟衣裳,总感觉她随时随地都要从视野中散去。
到如今我并没有感受到她作为怪胎应该有的什么超能力,比如说一双能看到鬼的天眼、或者说命格多硬逮谁克谁。
唯一怪的是她的情绪。她的情绪比她的衣裳还要缥缈,一会子顺从的窝在唐安安怀里听故事、翻花绳,骄傲的说:母亲,你是最好的母亲,许多人都喜欢的目前;一会子大言不惭直呼其名,表情十分凶悍,像尖牙利爪的小猫,眼睛露着幽森的光:母亲唐安安你觉得你是我母亲吗?你只是一个角妓,不,你现在只是娼妓!我的父亲是商人,我本该是个千金小姐!
回商人府上的那晚,她抱着被子到唐安安房里告别,稚气未脱的小脸,眼睛里攒着眼泪像是清晨攒露水的荷:“母亲,玉奴不想嫁人,玉奴不管那是什么官,什么学富五车的才子…玉奴只想陪着母亲,玉奴要是走了母亲还拥有什么呢?”
若是一个弃妇离开孩子就是一无所有。
唐安安耐心看了她一会儿,她看起来更像容颜完好的千年女尸,外表依旧美丽,躯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