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秦家的亲朋全都会来,比今日只会更累。不过好在,总算可以见到小娘子了不是?听闻这回,还是小娘子自己操持的筵席呢……”
罗满持忽然想起什么,“啊,我们在并州皇甫刺史军中曾见过的那位小王爷,明日也会去吧?”
李衡州瞥他一眼,“什么小王爷,那是堂堂河间王!他无依无靠,从小就被送到军中历练,这回立了大功,就一同回来了。——我们秦家多大的面子呀,他当然会去了!”
罗满持挠了挠头,“我记得,这河间王,比广陵王要矮一辈儿吧?”
“嗯哼。河间王的父亲是先帝斛律夫人所生,有点胡人血统,所以不受宠的,早早就遣就国了。他与广陵王两个,年纪虽然差不多,但河间王还得叫广陵王一声叔。”一说起皇亲国戚那些弯弯绕绕的复杂关系,李衡州就兴奋得唾沫横飞。
罗满持皱着眉,“那你家小娘子,若是嫁给了太子,她该管广陵王叫姐夫呢,还是叫叔?”
衡州蓦地哑了。
这个问题好像困扰罗满持很久了,一直忍得他很憋屈。他还想追问,衡州拼命给他使眼色,让他去看马背上的将军。
罗满持抬起头,但见将军的甲衣上已积了一层薄雪,却只是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夜色之下,那张冷郁的脸容上没有什么表情,只透着淡淡的疲倦。
罗满持不敢再说,乖乖地牵马前行。马蹄声嘚嘚地响起,空阒的铜驼大街上,仿佛惊碎了沟渠里泥泞的雪水。
明日,就会见到小娘子了。
第17章 堂上置樽酒
司徒秦府摆流水宴,名义上说是为了给秦赐接风,实际上洛阳城中所有皇亲国戚、公卿僚属无不到贺,乃至那些从郡国各地赴洛上计的地方官员也趋之若鹜,宛然就是另一场元会。
往年都是由秦府主母梁氏操持宴会里外事宜,今年似是有意,让秦家小娘子秦束也出来了。一大清早,先是长女秦约带着姑爷广陵王回门,这便已然给足了秦家面子,直到晌午,登门的宾客犹自络绎不绝。
偌大的西苑里摆开筵席,小池中的衰草经了清理,水波如镜,清寒刺骨,但在那池中的八角小亭上,也请了乐府的伶人来奏琴,合着琴声,在池边的假山前,有舞姬折腰款舞。山石之间架着文火,催融了淙淙雪水汩汩而下,蜿蜒自成一条溪流,又顺流放置酒食,正应了古人流觞曲水的雅意。
“这样巧妙的心思,可真是年轻人才想得出。”常乐长公主萧鉴袖中笼着小小的暖炉,站在游廊上望向西苑中熙熙攘攘,转头对梁氏柔柔笑道,“表妹有一个好女儿啊。”
这话隐隐然将秦约排除在外了。梁氏却仿佛没听出来,只笑道:“但我家二郎不争气,以后可要阿玖多多担待啦。”
“尚衡……”长公主望向苑中,温玖正一个人独自吃着点心,然而片刻后,便有个男子朝她走去,正是秦羁。长公主不由得笑了,“尚衡哪里是不争气的人了?”
***
秦羁走到温玖面前,大咧咧地揽襟坐下,又随手从溪流上取下两盏清酒,推给她一盏。
温玖却并不接,甚至还将目光移开了去。
“长公主在看着呢。”秦羁淡淡地道。
温玖脸色白了一白,飞快地伸出手、几乎是抢过了那酒盏,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一瞬之间,她触碰到了秦羁的手指,滚烫,像指尖上烧着火焰。温玖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道:“你……你来之前,在服散?!”
秦羁却好像没听见。他望了望周遭,便见到温玖的哥哥温玘正带着新婚的妻子同人周旋。他不由得笑了,“那便是宣崇山的女儿?生得好一副道学样。”
“道学样?”温玖从没听过这样的形容,下意识重复,又立刻慌张地道,“那是我嫂嫂!你不可胡说。”
“你兄长成了亲,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你做好准备,兴许就在这里……”秦羁的语气仿佛在调侃,温玖奇异地瞥他一眼:这人难道不晓得,自己也是这局中人吗?竟然……竟然还能用这么轻浮的口吻来调侃自己?
但她却只见秦羁的眼底一片漆黑,仿佛藏着一片幽冷的深渊。她还没来得及质问他,他已经起身离去了。温玖默默地坐着,心中一片茫茫然——
难道自己要嫁的,就是这样一个男子了吗?轻佻,冷漠,说话难听,因为长年服散而身材枯瘦,眼中却射出沉定的冷光——难道这就是自己要共度一生的男子了吗?
酒盏的棱角刹那刺痛了手心,她蓦然举杯一饮而尽,却又立刻被呛得咳嗽起来。
忽而,身边递来一张素色的绢帕,一个温和的声音仿佛担忧地道:“温小娘子?”
她满脸通红地接过绢帕,先捂着嘴静了一会儿,才抬起眼来。原来是个陌生的男子,容色秀丽,狭长的双眸里荡漾着清浅的水波,正关切地凝注着她,见她无事,又放心地笑开:“小娘子何必勉强自己呢?”
他说的大约是喝酒的事。但不知为何,这句话却恍惚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