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临淄城青罗巷的豆腐坊夫妇,被发现倒毙屋中,死因不明。更新最快
最初是因为豆腐坊连续几日不开张,左邻右舍心有猜疑,所以才请几位老人家陪同上门探问,连连敲门喊话皆无人应答,不得已才撞门入屋,得见夫妇二人身子干冷,倒卧在地。
街坊邻里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只好赶紧报官,临淄府尹即刻派员将青罗巷一带围起,派仵工验尸,得出的结果简直匪夷所思。
这对深居简出的夫妇,二人相拥而亡,从外表上看没有半点伤痕,但仵工伸手抚按胸腹,却察觉他们二人腔子里已经是一团糜烂,被莫名古怪的巨力蹂躏得不成人形,只剩下一具骨头撑起人架子,否则早就如一滩烂泥散开了。
如斯死状,已经超出了寻常仵工能够探查的范畴,只得如实告知府尹大人,希望上书教国总坛,派祭司专门查验。
临淄城甫经杨琦谋反,现任府尹还是被临时委派自此,当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按下卷宗不提,反正也不曾听说那对豆腐坊夫妇有何亲朋,尸首在衙署中停了几天,便草草埋葬,仿佛这一切都不成发生。
至于青罗巷中目睹此番的街坊邻里,倒是传言满天飞,有说是冤魂索命、小鬼入屋;有人则看见豆腐坊老板曾与一名道士交谈,二人不欢而散,是否被道士做法下咒所害?更有人说是豆腐坊的老板娘不守妇道,夫妻夜里争吵打斗,稍有不慎同赴黄泉……
无数的流言蜚语都任凭外人操弄,但也有人见证了事实真相,譬如玄石神龟上的修行高人
那名道士在暗中跟随荆酬之后,并没有直接进入屋中,而是开始绕着青罗巷四处闲游。看似身形步伐毫无章法,但无声无息中布下重重阵法,既不会引起荆酬的留心,更不会让青罗巷的街坊察觉,寻常凡夫根本看不见这名道士,就算正面相撞恐怕也只是当刮了一场风。
道士布阵完毕之后,也不急于动作,照样在巷尾等到天色渐暗,青罗巷中再无行人之时,他便悄然进入豆腐坊中,夫妇二人刚用完晚饭。
道士的现身在荆酬意料之外,他瞬间明白来者用意不善,上门灭口的确是上峰手段之一,起身正欲反抗。
却不料道士只轻轻跺脚,小屋中仿佛地龙翻身,明明油灯火光不曾有半分摇曳,荆酬却觉得天旋地转,整个身子都陷于无穷无尽的颠倒剧动之中。
外界实际的天地并无震颤翻转,小屋内外异常静谧,这种强大的法力只作用在一人身中、没有丝毫散逸的效果,足见来者对自身修为法力的把持,到了近乎完美的地步。
荆酬的妻子察觉屋中有外人进来,正要开口,荆酬满脸狰狞地向她扑去,道士一扫拂尘,荆酬被定在半空。
从妻子的眼中看去,荆酬的身形在半空中因不断高速剧颤而变得模煳,让人怀疑身体能否承受这样的来回晃动,怕不是连五脏六腑都晃成碎沫了?
只一瞬间的迟疑,妻子裙裾翻飞,双腿连环踢出,皆是点向道士身上要害部位,没想到此女竟也是一位武功高超的人物。
道士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不等神色收敛,身形已经向后平地移开,没有任何筋骨动作,轻而易举避开那女子的飞踢。
荆酬看见这一幕,饱受痛楚的脸庞似乎要嘶吼起来,但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一丝声响。他的妻子眼见飞踢不中,一翻身便从大腿内侧抽出一柄短匕和三枚飞镖。
顺手射出的三枚飞镖在狭隘的屋中划出三道方向各自不同的弧线,同时逼向道士的头顶与左右两侧,他的身后就是墙壁,退无可退。女子同时手持短匕飞身直扑,俨然一副死命搏杀之姿。
“愚蠢。”这是荆酬仅存一丝清明的心神中,最后给妻子的二字评语。
从道士一进屋,跺脚施法开始,荆酬就明白对方的修为高了自己不知几许,面对这样的强者,哪怕是周密严谨的暗杀计划,都必须要考虑失败的可能。自己白天跟他见面时,道士所展现出的姿态就是一种迷惑,让荆酬误以为他是空有强力、没有缜密谋划的蠢辈。
孰料自己才是被算计的一方!
这种修为法力强悍高绝,并且舍得下修行高人的身份气度,就为设计自己夫妇二人?荆酬念头电闪间就明白过来,自己昨天得到的上峰密讯,肯定就是这名道士所发,真正的上峰来使恐怕已经被此人拔除,这么一来,他所归属的组织内已经被暗中渗透。
女子的飞镖、短匕速度极快,可是抵近道士一尺之内,全部被死死定住,就像周围流风停滞、气息拘锁,来自四面八方的压窒让女子喘不过气来,只得看着道士一扫拂尘,将飞镖短匕卷走,然后自己就被无端生出的巨力撞飞,跟荆酬撞在一起。
而荆酬体内剧颤也随之骤停,夫妇二人摔倒在地,本来麻木的身躯即刻反馈出足可吞灭意志的巨大痛楚,在这最后关头,二人下意识地相拥一起。
无言相顾间,荆酬心中忽然觉得,这样或许也挺好,比起在一生都在阴影中度过,一次次地改头换面、刺探暗杀,作为一个市井凡夫、有着自己喜怒哀乐的一生,或许更有滋味,眼前这名女子与他不过一夜之亲,却不料要生死相守,自己还真的有些对不住她。
欲语无声,荆酬只凭一身修为保持着这最后一点清醒,他的妻子则倒在怀里,流下两行清泪,身子渐渐发冷,两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仿佛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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