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蕴怒的威力,是第一次让世人全面见证,乾楚双方只要有办法观测到的,无不惊叹其威力。
神箭自高空飞陨而下,最初只如一抹流星划过天边,快则快矣,却没有骇人的威力。直到离地百里,本已快不可及的神箭再度猛然提速,就像一枚钉子射向大地。
极致的光与热先于神箭,化作威压笼罩整片崤函关城,三重壁垒仿佛被晨曦提前照耀,前一天积累的山间雾凇被照射出万千华彩,然后升华无有。
光芒只有一瞬,暗藏于三重壁垒深处的无数法阵禁制自生感应,足可环护全境的大阵还未展开,神箭便已落地。
寒冷夜色之中,起伏的崤函关城就像凝冻的漆黑汪洋,山间霜雪就是浮泛的泡沫,前一瞬还是静止不动、巍然安泰,神箭飞陨落地的下一瞬,这片漆黑汪洋,动了。
神箭直贯地壳岩层深处,大地如静卧巨兽被针锥刺激,猛然抖动翻身,先是柔和绵软的下陷,随即皮球涨破爆裂一般的隆起。
大地上出现交联错织的艳红光芒,那是分布在崤函关城中的巨阵,神箭飞陨之威,并不是直接破坏大阵,过分激烈的冲击,就像给无知无觉的巨阵注入了陡然而生的活力,居于各处阵眼护守的修行人,被这股突发巨力反噬自身,当场爆体而亡、血糜横飞。
巨阵内爆而开,神箭之威清楚明确地游走到崤函关城每一处隐秘角落,随即便是火星落入油花中的激烈,将连绵起伏的崤函关城,从地面上拱抬而起。
很难想象,这一刻占地广袤的崤函关城,就像一个趴卧的巨人,在床榻上蹦跳而起,随即在空中落下的过程,缓缓崩解散裂。
伴随着轻轻一蹦,关城内外十多万楚国兵丁,就像一壶浊酒中的零星沉淀,肆意飞摔在堡垒内壁,身子轻飘飘地拍在行将碎裂的墙壁上,就像刷上一层红浆朱漆般爽利妥帖,身子在念头反应之前就变成一滩粗劣的涂鸦。
一张张涂鸦在不同地堡营房中交相叠沓,就像玉京城中市井小贩买的煎饼早点,打碎鸡蛋在面饼上和匀,多要几个蛋,就多和几层。
生命的消逝在这一刻变得极为无趣,甚至没有什么残酷、血腥可言,真正能事前反应之人寥寥无几,恐惧的念头甚至来不及生出,死亡要比痛苦更早一步到来。
崩解粉碎的崤函关城落下,楚国耗费大力打造的三重壁垒防线,就这样化作一片碎石垒山,没有一丝生机存留,只余漫山死寂,就连无数鲜血都在错眼间蒸散做褐竭飘零。
防线顷刻化作飞灰,在远方平原上,如犬牙勾折的漫长堑壕中,一阵冲锋号响起,如同春笋破土一般,无数身形从堑壕中涌出,朝着凋残的碎石垒山发动冲锋。
堑壕的后方,一整排火炮藏匿阴影之中,齐声炮响如雷,火光一刹照应如荆棘林般的火炮阵地,飞射的炮弹齐刷刷地射向漆黑夜空,随后光芒消散,在遥远的碎石垒山中爆裂生光。
冲锋之中的乾朝士兵十分安静,在毫无敌方反击压力之下,他们并无胜利的喜悦,反倒是夜间寒凉沁入骨髓。
兀然,前方流风席卷,乾朝士兵只觉得脸色似有丝线拂过,抬手轻触,风中居然有无数细密丝线飘零,在光亮下细察,居然是无数飘散的头发。
前方,风卷残云、死发成浪。
亟灭崤函关城的绝大威能,仿佛奇迹般地没能将十多万楚国兵士的头发也一同燃尽,就这样伴随大地鸣动的冲击,随风飘扬,化作一场不可思议的黑色风暴。
明白风中乱发的来历,一些乾朝士兵登时呕吐,本来冲锋的阵列只能勉强维系前进。
没有抵挡、没有反抗,连一声枪声呐喊也无,全然死寂,根本不像对峙依旧的地方阵地,仿佛只是夜间行军荒野之中。
飘然来到崤函关城上空,云霁冷然下望,这种极致的毁灭,根本连施法净化尸骸污秽也全无必要,只要是位处崤函关城法阵范围之中的一切生灵,都被还原成最原初的精芒,仿佛天地初开后的混沌平复。
远处一片幽光隐现,太华掌门寒空翩然来至,手捧浑天星斗,凝聚周天黄道之力,锁定了云霁一身。云霁弟子有所感应,各自祭出法器以作戒备。
“太华掌门亲至,你等退下!”云霁喝声传出,施法将三名弟子送回地面,天上只余二人冷寂相对。
沉默之中,云霁首先拱手言道:“多谢太华门同道奋力护持九州山川,此战方才未至波及过广。”
云霁知道,昊天蕴怒的威力并不止这般,如果真的放任其飞陨落地,莫说崤函关城,远至蜀地群山、乃至于大半中原都会同受震动,而太华门已经布置下第一批天衍玉锁,以太华山为枢纽,镇住崤函一带内外地脉。
神箭天陨之威无可宣泄,只能倾倒全数威能散入崤函法阵之中,与其说法阵无法抵御神箭,倒不如说神箭之威反侵法阵内部,使得破灭之威蔓延到法阵每一处角落,却又无法超出法阵范围之外,这就是天衍玉锁之妙用。
被彻底压缩在崤函关城范围之中的神箭天威,是绝大多数修行人无法抵御的,此地有飞字辈十三太保中的两人坐镇,居然连自保都无能为力,当场形神俱灭。
而这一切,与其说感谢昊天蕴怒的极致威力,倒不如说是太华门筹备得当,若是任意让神箭天威溃散激流而开,后面的战事会更加胶着难测。
“这是值得感谢之事吗?”寒空一向温和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