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珍忙上了茶,月华遂又坐在琴案旁,专心演奏起来,很快便进入物我两忘的状态,与琴音融在一起。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这曲子,只恨不得将自己化作琴音,凌空飞走。
妙韵那边也听得入神,和着乐曲头颈轻晃,指尖微动,双目虚合,一脸陶醉,似饮了醇酿一般,如醉如痴,完全沉浸在这支乐曲中,分不清今夕何夕。
一曲终了,妙韵竟直接起身告辞:“姑娘的琴艺突飞猛进,有如神助,指法娴熟,意境悠远,琴音如同天籁,人间罕有听闻。妙韵惭愧,这就去找苏妈妈请辞。”
月华有心挽留,却找不到借口,只怕那些虚与委蛇的理由,反而成了对妙韵的羞辱。
只问了句:“不知妙韵姐姐打算去哪里高就?”
妙韵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只说道:“月华,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真希望上天开恩,能赏你格外的造化。”
月华似懂非懂,看着妙韵的身影,心头怅然。
再说妙韵一路走,一路难以置信地摇头,觉得月华琴艺突然精进到这么高的境界,简直不可思议,上一次听她弹琴,分明还呕哑嘲哳,不堪入耳呢,难不成是她藏巧,可为什么在一夜之间又才情尽显呢?
及至见到了苏媚儿,妙韵的说词却又不同了:“恭喜苏妈妈,贺喜苏妈妈,月华姑娘的琴艺日益精进,已然可以独挡一面了。”
苏媚儿听了,自然一脸喜色,月华雕琢的越完美,回报自然也越丰厚。
于是高兴地说道:“都是妙韵姑娘的功劳,这一阵子辛苦你了,我要好好的赏你才是。”
说着,看了身边的婉儿一眼,“我记得柜子里,还有块上好的雪青色流金软缎,你拿出来,送给妙韵姑娘做身新衣裳。”
接着话锋一转,吩咐妙韵:“馆里新收了几个小丫头片子,你抓紧赶过去看看,挑那入眼的,有灵气的好生调教,我们眼见得老了,要多培养新人,这媚奴馆才能长盛不衰,这样大家才能都有得吃。”
妙韵唯唯告退,苏媚儿又加了一句:“让俏姿马上到我这里来,你替她在新人儿那盯着。”
原来这妙韵、俏姿从前也都是馆里的金牌,因为年长色衰无人问津而生计困难。
所幸,她们两个尚有一技之长,妙韵会弹琴,俏姿擅歌舞,因而,得已在媚奴馆存身,暂时避免了流落街头的命运。
再说俏姿得了消息就忙着赶了过来,苏媚儿便打发她到香雪园来,专门教月华公主习歌舞技艺。
可怜月华公主在这方面毫无基础,学得十分辛苦。
完全是凭着一股不屈的狠劲,才支撑下来。
饶是这样,她依旧利用晚间,不间断地写字绘画,不时将写好的东西送到水墨斋,换些个钱来。
虽然有些累,但日子依旧过得很快,转眼又是月余。
月华公主总想找个机会,再到水墨斋看看。
黎青一直说字画卖的很好,不断拿回钱来,却不知都是些什么人买了去。
若是能亲自守在店里,或许可以再碰到那个清贵的男子。
月华公主这样想的时候,常常不由自主地羞红了脸。
这段时间,月华公主从大家的聊天闲叙中,已慢慢知晓媚奴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每每想到此后要依靠技艺与身体博取男人的欢娱来赚钱糊口,月华公主就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常常会想到用死亡来逃避所有的痛苦与艰难,却总是心有不甘,此时,她才慢慢懂得,死其实很容易,而好好地活下去,才是很困难的事情。
有意无意间,她开始试着走出香雪园,却发现,这里居然是有人守着的,她独自一人,根本踏不出园子半步,说穿了,此时的她,根本没有自由。
也想过就这样随波逐流混日子,活到哪天算哪天,可是与生俱来的高贵,却不允许她堕落。
若就此沉沦,那生命中的每一个时刻,从此都变成一种煎熬,心灵时刻都遭受着先祖的鞭笞。
对月华来说,苟且偷生是比抗争至死更可怕的事情,是她无法忍受的屈辱,所以,她的内心已慢慢做好了准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在这无望的日子里,支撑她坚持下去的,竟然是那支听来的曲子,还有那个清瘦的身影。
或者是害怕遗忘,或者是念得深切,月华开始仔细将记忆中的身影描绘到画里。
在阔朗高远、浩浩荡荡的山水间,一个身披鹤氅的男人,泰然坐在山石古树旁,专心抚琴。
苏黎青曾要把这画幅拿去卖掉,月华却是不肯,只说画的不好,还是不要拿到水墨斋为好。
这一天,满心惆怅的月华公主,又站到画前,呆呆凝望。
院子里突然传来苏黎青兴奋的喊声:“姑娘们,快到我园子里来,我有宝贝给你们看。”
月华公主循声望去,就见苏黎青兴奋得满脸通红、手舞足蹈,黯然黄昏中的所有的沉闷、凄清与寂寥,都被他的活力一扫而空。
小玲子已经窜跳着跑到他的跟前,“黎青哥哥,是什么好东西?你带来了吗?”
“到了我园子里才能看到的。”苏黎青回了一句,又扯开嗓子叫道:“月华,快些出来!”
月华公主刚走出屋子,玉珍就抱着大红纱面、灰鼠里子的避雪斗篷追了上来,披到了月华公主的身上,嘴里念叨着:“外面这么冷,小心着凉。”
说实话,苏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