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并不陌生,她从记事开始,印象中李崇就没有多少清醒的时候。
后来苏姨娘进门,李崇才重新振作,改头换面,奋发向上,而后居然真的让他考中了那年的状元,也因为李崇跌破所有人的眼镜,考中状元,才得以让宋家接受了她这个丧母嫡女和名门之后宋策的婚事。
原本以为李家出了个状元郎,祖父李贤在朝中将会多一个助力,然而就在李崇六部观政的第二年,他的死讯就从京城传了回来,李家叔伯侄儿把李崇的尸体运回来,祖母哭了三天三夜,连李莞上门祭拜,祖母都厌恶的很,就好像李崇是她害死的一样。
“喝水。要喝水。”
李崇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李莞见他床头的杌子上准备了茶壶和水杯,走过去给他倒了递过去,李崇挣扎着半靠到床框上,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再递来空杯:
“还要。”
李莞拿起茶壶,直接就着他的手倒水,水倒好了李崇摇头晃脑也不知道,只顾低着头支支吾吾,李莞开声提醒:“倒好了。”
李崇听见她声音,才勉强抬头看了看她,水杯送到嘴边倒不喝了,重新抬起眼皮子正视李莞,手中水杯掉落在被褥上,李莞见状,赶忙放下茶壶,凑过去给李崇擦被褥上的水。
耳旁响起李崇清晰的呼唤:
“素秋。”
李莞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素秋是她娘的闺名,姜氏素秋。
缓缓抬起头,李莞看见李崇眼中的泪光,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聚集滴落,像个没要到糖吃的孩子,嘴角一沉,委屈的哭了起来。
他这一哭,把李莞给吓到了,她从没看见过这样的李崇,哭着哭着,就直挺挺的倒下去,再去看他的时候,他竟然就那么睡了过去。
李莞不知道,为什么她死前会梦到这些她并不想见的人,并且这个梦太真实,真实的连每个人的神态举止,衣着打扮都很清晰。
从铭心院出来以后,李莞就一直坐在揽月小筑的院子里,等待梦醒的那一刻,然而一直等到日头偏西,也没能清醒。
看着王嬷嬷和银杏她们替她铺好的软床,李莞忽的笑了,莫不是要来做个梦中梦吗?
躺在昔日记忆中温软的闺阁床铺上,李莞居然有点舍不得闭眼睛,也许她再睁眼的时候,就真的死了吧。虽然梦里到的地方和见的人都不对,但旧梦重游的体验还不错,十三、四岁的似水年华,有太多太多的遗憾,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定要弥补那些。
李莞这一觉睡的相当舒坦,仿佛置身云端般轻松绵软。
耳朵里能清楚的听见悦耳的鸟鸣,廊下洒扫仆婢们已经开始干活儿,偶尔有人声传来,却都是压低了声音的。
李莞蓦地睁开双眼,看到的依旧是昨晚入睡时的承尘……
难道还在梦里?
银杏和春兰端着水盆悄声进屋,春兰从屏风后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床上的李莞,见她穿着单衣坐在床沿上,春兰赶忙进来劝说:
“姑娘怎的这般模样,仔细着凉。”
从衣服架子上替李莞拿了一件外衣披在肩上,李莞看着眼前这俏生生的丫鬟,呐呐问道:
“你是……”
有点印象,名字也似乎在嘴边,可就是喊不出来。
“姑娘睡糊涂了,奴婢春兰啊,昨儿早上还跟姑娘踢毽子来着。”
说起春兰,李莞是有印象的。可她不是在她十五岁那年,就配了人,不在房里伺候了……
“姑娘这几日老毛病又犯了,总是一个人坐着发呆,喊也不理,理了有时也糊里糊涂,早年伤了头,落下这么个毛病。王嬷嬷在厨房里熬宁神汤呢,待会儿给姑娘端过来。可不许嫌苦,吵着要吃蜜饯,大夫说喝了药以后,不能吃蜜饯来着,会碍着药性。”
银杏把热水盆放到窗边的盆架子上,嘴里喋喋不休的。她这样子,倒让李莞想起来,银杏竟也有这般多话的时候,她嫁去宋家之后,连带她身边的人都跟她一样,过得十分压抑。
两个丫鬟伺候李莞洗漱,坐到梳妆台前,李莞看着镜中十几岁时的自己,用了一个特别笨的方法——掐了自己一下,指甲掐进肉里,真的很疼。
所以,这不是梦?她真的,回来了!
春兰有一手梳头的好手艺,不一会儿就给李莞梳了个精致的坠马髻出来,用一团珠花点缀着,清雅不失秀丽。银杏后来的梳头手艺就是跟她学的。
“我今年……几岁来着?”
李莞的问题让两个丫鬟都不禁笑的花枝乱颤,春兰没有银杏调皮,笑过之后回答:
“姑娘连自己年岁都忘了吗?上个月不是才过了十三岁的生辰。王嬷嬷让厨房做了老大一碗长寿面,咱们院儿里的人都有份吃的。虽然不能跟五姑娘的生辰宴相比,但王嬷嬷的长寿面,在府里也是一绝呢。”
李莞记得,自己在李家的生辰,都由王嬷嬷记着给她做长寿面。而五姑娘李娇的生辰宴就是正儿八经的宴客宴席了。
银杏暗自给春兰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