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仍然很镇定,只是微不可查地抿了抿唇,捏紧的手指关节隐隐泛了白,“我的事不要你管。”
“此事我不能不管!”王保保上前一步,“听着,他们既然都是硬骨头,不服我大元,杀了便是。一拖再拖本就没什么道理,上头早都不耐烦了。再加上朝廷里已经有流言说,父王拥兵自重,和汉人勾结……”
赵敏脸色一白,“这是我的事,和父王无关。”我从未见过她如此慌张的样子,心中一痛。
“旁人可不管你是绍敏郡主还是汝阳王!”王保保皱眉道,“那个周芷若,在朝廷都颇有名气,杀了好几个地方官。我知道你见猎心喜,从小就喜欢这种逆着你心思来的。但现在的情况由不得你胡闹,赶紧把剩下的都杀了,免得多生事端!”
我可不记得我干过这事儿……
“我对她是认真的。”赵敏说,“父王把这件事交给了我让我负责,不准你插手!”
“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她不仅是个女的,是反贼!反贼!”王保保几乎是在咆哮,“而你是敏敏特穆尔!”
不知不觉,他们的对话已经把万法寺众人抛在一边了。
“可是我爱她啊!”赵敏神情倔强,道,“哥哥,我不求你和父王成全,只要不反对就好了,本来我们在一起就颇为不易。”
“在一起?”王保保冷笑一声,“在一起就是把她关起来强迫她做那种事?那也行啊,你去再抓住她,把她关到你这里,随你怎么玩的开心,只要别出去丢我们的人就成。”
赵敏面色一白,惨声说,“我只是想要与她在一起。”
王保保见状,欲言又止,似乎也不忍心再说什么了。
我一阵心痛,别过头,声音仍然钻入耳朵,一声声落在心跳的鼓点上,激起一道道波澜。
赵敏喃喃地说:“我知道我做的不对,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说她是汉人,我是元人,我们不可能。她每次这样说,我都恨不得毁了她的峨嵋,毁了她的汉室河山,让她走投无路只能选择依靠于我。”
“当我几近绝望的时候,她说她也爱我,天知道那时候我有多高兴。可是紧接着,她又要跟我恩断义绝,只因为她觉得爱我这件事对不起她的汉室。”
“那时候我想,那不如就毁了她的江湖、把她永远束缚在身边吧。现在距离目标就差一步,我却又犹豫不决,一心只怕她恨我,怕她嫌我双手沾满鲜血,怕她觉得我心狠手辣。”
“为了得到她,我不得不让自己变成她讨厌的样子,可仍会患得患失,落得现在进退维谷,骑虎难下。说到底,我只想让她心甘情愿的跟我白头偕老而已。”
赵敏抬眼惨笑,“哥哥,你说倘若我愿意为了她放弃绍敏郡主这个身份,她还会不会接受我呢?”
王保保沉默良久,一甩衣袖,“若见她,我一定杀了她。”
赵敏身子晃了晃,软软地靠在树上,她垂着头,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自我放下对张无忌的感情,转过头重新去看第一世,总会觉得不忿。诚然,张无忌很优秀,但是还不够。相比之下,才华横溢、有鸿鹄之志的赵敏更让我欣赏。
所以我看不惯赵敏自从喜欢张无忌后仿佛整个人都变了的画风。
她扔下大厦将倾的大元,舍弃胸中报复,以死相逼求父亲兄长允许,历经多次生死危机,承受诸多误解委屈……我觉得不值,也许是我的爱没到那个地步,也许是我终究不是她,也许是我仍然对她心怀愧疚。
再说我们,其实赵敏最初设想的“在一起”中,她仍然是绍敏郡主,我却不是周芷若。也就是说,如果在一起,抛弃所背负的一切的人是我。放在现代的话可以理解为是“我嫁给她”,而不是“我们结婚”。
我可以理解她的想法,也不曾怪过她,甚至不曾想象过让她待我如第一世待张无忌一样。因为我同样不希望骄傲如她从云间跌落,尝遍尘世间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
我宁愿把世间千万种苦难都放到自己身上,只是要她平安喜乐。——在不曾发觉自己喜欢她时,就已经这么想了。
可是微妙的自尊心,和一直以来的责任感束缚着我,是以对她的退让并不是毫无底线的。俘虏、侍奉、亲吻、行房……都可以,只要她想,都可以给她。
只有与她在一起不行。
其实我周芷若当真对于抗元大势有举足轻重的影响么?未必吧,这么想才是一种傲慢。这只不过是我在自己心中划的一条底线,提醒我不能在爱情中毫无尊严。
曾经我讨厌她的敢爱敢恨,讨厌她为了张无忌不顾一切。我以为是讨厌人们为了爱情毫无底线的样子,所以恪守底线,屡次让她伤心。
可现在,不知不觉间我成为了那个让赵敏不顾一切的人。因为爱我,她早就已从云间跌落,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绍敏郡主。她为了我遍体鳞伤,进退两难,饱尝人间疾苦。因为情之一物,本是如此。入口甘甜,回味苦涩,而且遍身是刺,就算小心万分,也不免为其所伤。
那么,倘若我真的心疼她,倘若我曾经以百般顺从来回报她的不懈努力,现在要以什么来回报她折尽一身骄傲?
爱从来都不可以称斤论两。可与她相比,我总是思前想后百般计较,从未真心想过要为我们在一起而努力。我终究不是她,没有她的敢爱敢恨,没有她的果决也没有她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