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如驮着小凤的尸体来到上天井,并将其葬于师父墓旁。在坟前跪立良久,一时心事澎湃翻腾不息;想起师父一家对他的恩情,想起小凤舍命相救的那一幕,不由得一阵心酸,泪水却已扑簌簌的掉了下来。他眼前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一户好端端的人家,一个身怀绝技的恩师,一个天真无邪的师妹,居然都惨遭毒手。只怪自己无能,苍天无眼!至今凶手仍逍遥法外,而眼下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找到凶手,为师父一家报仇雪耻,也算不枉此生,师父全家也便可瞑目了。想着,又是一顿悲恸。
他在坟前跪立良久,望着刚建的墓碑,迟迟不忍离去。待渐渐天黑,族人闻讯赶来,又叩拜一阵才含泪下山。
刚进院子,便见一群警察站在门口相候,其中一人双手打揖,满脸堆笑。碧如仔细打量,见正是在太湖边率众救他的苏州警察局长金碧昌。碧如拱手作揖,正欲上前相谢。
金碧昌满面堆欢,向碧如道:“朱老板,我奉徐县长之命,特前来为你保驾护航。从此,你可以高枕无忧了。”
碧如沉吟了下这才说道:“请弟兄们进屋坐吧。”
“不忙,”忽见金局长举手一挥大声喝道:“带上来!”
碧如转首打量那人,只见他一个油光光的秃头,顶上没半根头发,双目布满血丝,眼珠突出,看了这副异相,心中陡然想起,说道:“这可是李府二等护卫黄秃驴嘛?”
那人怒道:“正是,难道你还知道我。”
碧如心想:“这黄秃驴平时看来沉默寡言斯斯文文,不知今日因何被抓?”当下转头向金碧昌问道:“不知此人所犯何罪?”
“你让他自己说!”开始秃驴闭口不语拒绝回答,后在众警武力威逼下只好供出李传奎如何同盗匪勾结,自己又如何受李指使潜伏芦苇荡伺机杀碧如之事一五一十供了出来,但只字不提当年强暴小凤之事。
碧如先是一惊,心中好生疑惑,迟疑片刻,这才回过神来。于是打开园门请君入室。彩云正在房里给儿喂奶,突然间屋里涌进这许多警察,颇感惊异,她本是好客之人,待丈夫说明来意,便搬座赐茶,热情款待。
众人见彩云举止文雅,貌若天仙,不禁看得呆了。见此情景,碧如忙朝妻子使了个眼色,彩云赶紧抱过摇篮中的儿子匆匆躲进新房。
金碧昌见他起疑,尴尬地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大喝道:“看什么看?不懂规矩!”他故作正经地指着众人说:“看你们一个个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像个啥样?”
众警一时面面相觑,噤若寒蝉。这时,郁振亮带着一帮族人进了园子。碧如见他紧握双拳严阵以待,怕彼此发生误会,忙扬开嗓子喊道:“师父,快进来帮忙,伲要好好犒劳这些兄弟的救命之恩。”
郁振亮这才松开双拳,捷步进屋,并一一同众人拱手行礼:“弟兄们,辛苦啦!”
紧接着,便动手准备酒菜,为众人洗尘压惊。金局长喝到兴处,只见他举起大碗咕咚咕咚连干了三碗,随即带着几分醉意道:“最近这太……太湖这一带很不安宁,国民政府为了肃清匪患,特……特命我部驻防太湖沿岸,以保百姓平安。”
碧如举杯道:“国民政府用心良苦,金局长功不可没。这次要不是金局长出手相救,恐我早没命了。来!祝金局长旗开得胜,同时感谢诸位警察的救命之恩。”他直起身来同众人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紧接着,金碧昌又举起杯来道:“朱家乃名门望族,本部今后驻扎贵地,还要多有打扰。”
碧如心里咯噔一下,听他言下是要借住在朱家。但转念一想,有警察驻防,倒也可保得一方平安。虽是开销大些,但也是利大于弊。他沉思了下道:“本庄共有十八户人家,兄弟们可以每户分散着住,不知金局长意下如何?当然这伙食嘛不用你费心啦,只能入乡随俗,凑合着用。如有怠慢之处还望弟兄们多多包涵。”
酒足饭饱之后,碧如便以族长身份领着金局长将众警逐户安排,当然族人也只得遵办,好生相待。
待安置妥当,碧如便返回自家。刚进园子,郁振亮见他跌坐进靠椅中一声未吭似有所思,便上前问道:“碧如,你好像有心思?”
碧如抬起头来,睁大眼睛,“师叔,我有一事不明,我明看到蔡老大朝小凤开了一枪,怎么变成是秃驴开枪打死了小凤?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李传奎作为一方豪绅,怎么可能同江湖盗匪相勾结?”
郁振亮见他仍在疑惑,便直截了当地说:“其实很简单,当蔡老大朝你举枪之际,你是否挡在小凤南面?如果那一枪是蔡老大开的话,那当时死的就是你而不会是小凤。所以毫无疑问,打死小凤的不是蔡老大,而正是潜伏在芦苇中的黄秃驴所为。至于李传奎是怎么同盗匪勾结的,真相很快就会大白。”
片刻,郁振亮便拉着碧如来到关押秃驴的公草屋前。但见门口有两名警察把守着,碧如同其打过招呼便步入室内,但闻屋内墙皮剥落,蛛网密集,更有潮霉气息扑鼻。只见秃驴被绑住手足蜷缩在稻草堆里。
碧如定神看了他一眼,不由分说的一把将他从草堆里拎起,然后大声喝道:“只要你说实话,我就放你走。”
秃驴圆睁大眼,呆呆地望着他,不解其意。待碧如给他松绑后,这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哀求:“小人糊涂,求朱老板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