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以吃了。”大叔觉得已经没有任何漏洞了,放心地给出开餐的信号。
陆楚按捺住心里小盘算正在步步实现的小喜悦,装出因害怕而手脚不太听使唤的样子,颤抖着慢慢撕开包装袋,慢慢咬,慢慢嚼,慢慢咽。
大叔盯着陆楚。
被绑在角落里的两个人,也盯着陆楚。
咔呲,咔呲。
在令人窒息的空间和氛围里,开始回荡嚼方便面的声音。
声音似乎太高调了些!
高调得让陆楚当即停下咀嚼的嘴,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在这种情况下发出这种声音。
但是。
一切又都是为了赶紧改变这种情况。
于是。
咔呲,咔呲。
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嚼,继续吃。
一瓶矿泉水被抛到半空,划着弧线,砸过来。
陆楚用手接住。
“还是就点儿水吧,总归是最后一顿了,别再噎着。”大叔的服务态度,也算相当到位了。
嘴里被占着,不好说话,陆楚只点头表示谢意。
瓶盖被打开,一大口水下肚。
“大哥,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非得这样。”矿泉水将口里的东西冲到胃里,陆楚又能开口说话了。
大叔一脸无奈,指着陆楚笑道:“你这小子,先让你吃面,再给你喝水,怎么,还得听点儿别人的故事?”
陆楚耸耸肩膀,一脸无所谓:“反正都快死了,瞎聊聊呗。”
大叔笑着摇摇头,脸上,瞬间蒙上一层复杂的表情。
陆楚咔呲几口面,喝一口水,像在等待一部电影开演一般,等着对方开口。
“其实,我的故事很简单,唯一的儿子三个月前出车祸死了,肇事司机逃逸,至今毫无头绪,老婆因为这件事,一直难以释怀,两个月前突发脑淤血也死了。”
冰冷的语气,毫无感情的言辞,把几个月前足够摧毁一个家庭的变故,说得像是几十年前发生的一般。
可能,是这两件突如其来的打击,早已耗尽了大叔所有的情感吧。
“于是,你也不想活了?”
“差不多。”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了死去的人而死,依然活着的人可怎么办?”
“我身边,除了我自己,再没有活着的人了。”
本来想打打父母牌,但现在看来,这个思路没什么戏。
“即使没有了,所有曾经活着的人,应该都希望你还能好好活着,哪怕不为自己,为他们。”
那就再打打逝者的感情牌。
大叔听到这话,苦笑。
“这正是最无奈的地方。”
陆楚不解:“什么意思?”
“一个月前,医生告诉我,我有肺癌,还是晚期。”
咔呲咔呲。
方便面还得吃,话却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牌已出完,似乎没有唤起大叔任何对生的希望,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对方的绝望。
一家三口。
所以他才又选了三个人吗?
自己恰恰是那个第三个人,又恰恰是个男人,一男一女一少年,又正对应了大叔家那一家。
我草,这样想想,真t是太差了!
“我的故事怎么样?有没有影响到你的食欲。”大叔笑着问道。
“最后一顿饭,天塌下来都影响不了,你看,已经吃完了,完全没问题。”陆楚将方便面包装袋口朝下晃晃,只剩下粒粒残渣顺势而落。
“没问题就好,不过,我倒是突然有了个问题”
“问吧,有问必答。”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大叔终于注意到了。
大叔当然会注意到。
大叔只是没有了活下去的**,而不是没有了视力,更何况,这种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活生生地人脸变树皮的奇景,即使是在一个封闭的只有蜡烛照明的空间里,依然是无比瞩目的。
陆楚叹气,故作忧伤道:“你还是发现了,不瞒你说,前几天,我也病了。”
“什么病?”
“还不清楚什么病,但就像你现在看到的,只要一吃东西,立刻就会变成这般怪样子。”
“吃东西就发病?那是够怪的。”大叔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发病的病。
陆楚摇摇头,右手支撑在货架上,左手掐着眉间,用这个姿势接着装忧伤:“其实今天我本来的计划是,先在这儿买点吃的,然后直接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如今看来,也没这个必要了。”
大叔微笑,毫不客气地露出不知是因为吸烟还是喝茶而染黄的牙齿。
“所以刚才我才会说,你的运气真的很差。”
听到此言,陆楚继续沮丧地摇头,沮丧地叹气。而这次,绝不是假装,绝对是真情流露。
“好啦,饭也吃了,水也喝了,故事也听完了,那咱们接下来,就一起上路吧!”大叔搓搓手,露出神往的表情。
角落里的两人,似乎也听到了这句话,只急得呜呜叫。
咯噔。
呜呜叫声里,掺杂着一声异响,突然从身后的结账柜台上传出。
声不大,却足够引起警觉。
大叔回头看。
只见。
自己原本准备用来点火的那一排蜡烛,莫名其妙地,被一排玻璃杯整整齐齐地全部扣在里面。
每个杯身上,还都莫名其妙地,缠着一段树枝。
杯中空气殆尽,烛火正一一熄灭。
树枝是从柜台下面攀爬上来的。
柜台下面的树枝是从货架下面蔓延过来的。
货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