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可能!”我没有正眼看他,又不得不搭腔,“当官有什么好?我管几十个学生还见难,管那么多人,不要我老命?这种难啃的骨头我是不会去啃的。”
“这你就错了!”孙副市长说,“李鸿章有句名言,‘天下最容易的事,莫过当官。’虽说有些极端,却一针见血,多少人为混一个官衔,拼得头破血流,不择手段!”他的认真,很让我琢磨不透。
我取出一支烟,想起他是不抽烟的,又收起。他笑道:“我不是林则徐,你抽吧!”我迟疑一下,打着火机。他稍稍把车窗开了一个缝隙,接着说:“你是学政治出身的,说明白一点学政治就是学当官,你想当个什么样的官呢?”他还是同一个话题。我眼望窗外,淡淡地说:“我学政治,是因为只有政治系愿意录取我。”他大笑,笑声令我很不舒服。
“有没有兴趣看看我是怎么当官的?”他不像是开玩笑。
我望他说:“你找我为了这事?”他微笑道:“老朋友见面,非得有个理由吗?”还讲得出老朋友!我说:“你不会是想教我当官吧?过于抬举我了!”
我的话很冷,孙副市长像没听出来,仍笑道:“文老弟呀!你最难得之处,就是什么时候都不会把自己忘了。”我说:“不一定,有时我也自以为是这样,让朋友给卖了也不知道。”他一点不在意我话中所指,又大笑起来:“我是认真的,你串我一天的秘书,下午你那位盘兄有个案子也要我到场,你还能看看他是怎样当官的。”
他这么说,我知道是不能拒绝的了,想来也蛮有意思。他给我一张纸说:“这是我今天的安排,你先看看。”说完才摸出响了几次的手机。
2
市水泥厂是一家国企,前几年,记得有朋友炒水泥,带我来参观过。眼下,不仅失去了昔日的红火,厂区还静得可怕。来到挂满锦旗的会议室,里面挤满人,吵吵嚷嚷的仿佛到了集市。我们在门外站了好一会,一个挺啤酒肚的人惊叫跑来,不停抱歉,把我们带进门,引到椭圆会议桌旁坐下。
投降(2)
“这是厂长。”孙副市长在我耳边说。我装出秘书的样子,拿出笔,把笔记本放桌上。厂长有点像我那个班主任,大喊几声,想让下面安静,效果却不怎么样。
孙副市长又对我说:“你班上没这么吵吧?”我笑了笑。等到声音稍小,他站起身说:“我听说不少同志想见我,还在市政府等了一整天,所以我来了,不知各位现在还想不想见?”下面全静了,厂长拍桌嚷道:“你们太不像话了,跑市政府去闹,要见市长,现在市长来了,你看你们……啊!存心跟厂里作对,跟政府作对!”
在座的人并不买厂长的账,马上有人叫道:“喂!厂长,你不要乱扣帽子,谁跟厂里作对,跟政府作对了?我们只想反映问题,你别诬陷好人,现在不是文革。”孙副市长听到有人说文革,扭头给我一笑脸。
厂长还想吵,孙副市长拉住他,大声说:“这样好不好?今天我不听你们厂长说话,专听你们的。不过,一个个来,讲过的事不要重复,现在开始吧!”
在座的人开始有所顾忌,没多久又成集市了,谁都想说,又谁都说不清,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下岗。
路上孙副市长介绍,厂里面让一批行政干部下岗,这些人想不通,四处告状,市里、省里,甚至中央,在市政府静坐了好几次。理由五花八门,我听了听,也不愿记了,声音愈来愈大。
孙副市长看表又看那位厂长,厂长马上拍桌大吼:“安静!听市长讲话。”
“我听明白了。”孙副市长缓缓站起,“有说是劳模的、三八红旗手的、优秀党员的,还有退伍军人、建厂元老、几级几级干部,等等等等,理由都很充分,都不该下岗。不过,我想问一问你们,全厂工人多少,干部多少?”
厂长答道:“工人三千一,干部九百零三。”我听了吓一跳,难怪水泥价格节节攀升,这个厂却停产整治,原来吃闲饭的人太多。
孙副市长眼睛扫向周围说:“接近三比一了。我了解你们厂的情况,就说食堂吧!行政干部有十五个,要这么多人干什么?食堂有那么多的行政工作可做吗?这些人,工资奖金一分没少拿,甚至是拿最高等级的。你们知道不知道工资奖金从哪来?是工人们一滴滴汗水换来的!他们凭什么白养你们?你们是资本家还是地主?我在医院碰上一个下岗工人在卖血,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为了孩子的学费,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反而安慰我说,他会重新上岗的。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其实,在座的大部分人都有了工作安排,只是没有干部可做,你们就为这一点想不通,要闹事,要告状,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说什么党员、劳模之类的,我为你们难为情。现在,我明确告诉你们,厂里要你们下岗是对的,至于谁想闹事,违犯了党纪国法,我们决不手软!”他的手也在桌上拍。
3
从水泥厂出来,我看日程表,要去郊区政府。孙副市长对司机说:“放点音乐。”随即飘来一阵二胡独奏,他随着节奏哼了几句说:“这种土音乐你一定喜欢?”我说:“对我来讲,洋的也一样,我跟音乐靠得最近,是大学时期为了骗美女,拼命学吉他。”他听了大笑。
快到区政府时,孙副市长说:“这位区长是个倒霉鬼,下乡碰上一个抗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