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死里逃生来到这里,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活了下来。
他们开始在集体农庄干活。没人欣赏他们所受的城市教育,只有他们的双手还有点用,尽管他们比较虚弱。那些几乎走不动的人就用他们从城里带来的东西换面包、土豆,或为孩子换牛奶。我们那儿的妇女都可怜这些来自列宁格勒的孩子们。
要是有人有奶牛,他们就会让这些逃难的孩子同他们自己的孩子坐在同一张饭桌旁,拿土豆、牛奶给他们吃。但也有人趁火打劫,聚敛不义之财。即使是城里人最后仅有的几件旧衣服,他们都尽可能在讨价还价中占大便宜。
若论贪婪,尼尔卡堪称冠军。她不是坐等城里人来跟她交换,哎呀,不。她要拿上篮子,里边装上j蛋、猪油和一瓶牛奶,走门串户去跟人交换。
“你们家住着狐狸吗?”她总这样问。“狐狸”是她用来称呼逃难的城里人的,因为她说他们是在列宁格勒自己的dx中被烟熏出来的,而且她也想让人知道她不在乎人们批评她贪婪。她总是到投宿者住的地方问他们:“想换东西吗?那好,让我看你都有什么。”
人家主动给她的东西她都不要。
“给我看看你所有的东西。我要挑一挑。”她看看,摸摸,然后再给价。她总是讨价还价,而那些人累困交加,不愿争吵,只要有这些食物,要什么都给她。
尼尔卡就这样不断进行掠夺,直到她家整个屋子都塞满了东西:时髦的高跟鞋、阿斯特拉罕外套、毡靴、毛衣领。她甚至还弄了一大堆帽子。我们庄的女人经常嘲弄她:“你用这些城市帽做什么呀,尼尔卡?你是不是打算为你的菜地做稻草人?”
尼尔卡通常回答说:“我打算在这些贱人身上发财致富,谁让他们不保卫他们的城市而逃跑呢?另外我也想过过列宁格勒的生活。所以这些帽子会派上用场的。”
这就是她的打算。
除了旧衣物,尼尔卡也用食品换现钱。就这样贪婪地盘剥那些可怜的城里人,简直是明火执仗地抢劫。而她却大言不惭地说:“我赚的钱足够贴满四壁,就像城里的房子一样。
我的钱足够花到我入土,剩下的也够我儿子用一辈子的。“
尼尔卡自家也住有投宿的人,一位年轻女人,带着个孩子,是个小女孩。她无依无靠,所以让尼尔卡剥夺得一干二净。他们说这个投宿的人是爱讲卫生的年轻姑娘,她清除了尼尔卡房间中的所有蟑螂、臭虫,唯独苍蝇幸存下来。于是有人送给尼尔卡一些浸过苍蝇药的纸条子。她把这些纸条放进盛水的盘子里,上面再放一点糖,苍蝇落上就死。但那个列宁格勒姑娘担心自己的孩子可能会感染中毒。一天,小女孩偶尔看到盘子里有糖,她把糖吃了,还把盘子舔了个干净。
不一会儿小孩就开始肚子疼。母亲匆忙找到尼尔卡说:“给我孩子点牛奶。她中毒了。”
但尼尔卡说:“先给钱。”
她立刻找出自己的箱子,把剩下的所有东西都倒了出来。
但尼尔卡早就知道她还有哪些破烂货,于是不屑一顾地说:“这儿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用所有这些东西换一缸子牛奶吧,不然你女儿就会死。”
她把一切都给了她,直到最后一只袜子。然后她给孩子喂了牛奶和水,这才算救了孩子的命。
那件事发生以后,庄里的女人说尼尔卡:“你做事这么绝是要遭报应的,人不惩罚你,老天爷也惩罚你。”
事情果真如此。
命运考验了尼尔卡好长时间。首先是通过她儿子。为了使儿子免于上前线,她花了许多钱行贿,说他儿子有玻但最后人家要的钱太多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儿子值不了这么钱,所以就让他去了。这已是战争的最后的一年了。
“或许他会安然无恙。”她说:“而且他应该走趟德国,没准儿还能带回战利品来。”
他儿子根本就没到前线,火车在半路就被炸了。她伤心了一段时间,但这丝毫没能使她对别人仁慈些,她照样试图掠夺所见到的一切。她丈夫也没能从前线回来,对此,她处之泰然:“有这么多家产,不愁找不着男人,我还会有儿子的。”
后来币制改革打破了她的美梦。战后进行币制改革,所有的钱一夜之间全换了。尼尔卡大把的票子没来得及兑换,因为她没有把钱存在银行,而是藏在了无人能找到的地窖里。她的钱突然成了一堆废纸,这对她来说可是个毁灭性的打击,她的精神完全崩溃了。第二天,她一大早就走出家门,把皮毛大衣、套装挂到自家的树上,把所有的鞋一字排开放在大门口,把内衣、丝袜搭在院墙上,然后进了屋。全村的人都来看热闹,“尼尔卡回心转意了?”
他们决定进屋去看看她怎么了。进得屋来,人们看到她正往墙上贴钱,一边贴还一边唱。这女人真的疯了。
尼尔卡看上去并不吓人,而且人们还是同情她,就像同情倒在墙脚下的醉汉、乡里的白痴一样。不过,人们永远不会忘记她是怎么疯的。冬天、夏天她都还可以,可一到秋风扫落叶时她疯病就会发作。她在庄子里和树林里转悠,收集树叶,然后用绳子或什么东西捆成捆,把它们藏在秘密的地方。藏好后她还要四下看看,而且嘴里不停地念叨:“现在我又有许多美妙的钱了。我美妙的钱又都回来了。”
庄里的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财迷尼尔卡的绰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