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狼话了的小狼,一定是一条彻底变心、完全投降了人的叛狼。它为什么自己不跑到狼群这边来,却一个劲地想让狼群过去呢?
在草原上,千万年来,每条狼天生就是宁可战死、决不投降的铁骨硬汉,怎么竟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千古未有的败类?那么,能把狼驯得这么服服帖帖的这户人家,一定有魔法和邪术。或许,草原狼能嗅出汉人与蒙人的区别,它们可能认定有一种蒙古狼从未接触过的事情,已经悄悄来到了草原,这些营盘太危险了。
第二十六章(5)
狼群完全陷入了沉默。
静静的草原上,只有一条拴着铁链的小狼在长嗥,嗥得喉管发肿发哑,几乎嗥出了血。但是它嗥出的长句更加混乱不堪,更加不可理喻。群狼再也不做任何试探和努力,再也不理睬小狼的痛苦呼救。可怜的小狼永远错过了在狼群中牙牙学语的时光和机会,这一次小狼和狼群的对话失败得无可挽救。
陈阵感到狼群像避瘟疫一样迅速解散了包围圈,撤离了攻击的出发地。
黑沉沉的山坡,肃静得像查干窝拉山北的天葬场。
陈阵和杨克毫无睡意,一直轻声地讨论。谁也不能说服对方、并令人信服地解释为什么会出现最后的这种结果。
直到天色发白,小狼终于停止了长嗥。它绝望悲伤得几乎死去,它软软地趴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西北面晨雾迷茫的山坡,瞪大了眼睛,想看清那些“黑影”的真面目。晨雾渐渐散去,草坡依然是小狼天天看见的草坡,没有一个“黑影”,没有一丝声音,没有它期盼的同类。小狼终于累倒了,像一个被彻底遗弃的孤儿,闭上了眼睛,陷入像死亡一样的绝望之中。陈阵轻轻地抚摸它,为它丧失了重返狼群、重获自由的最佳机会而深深痛心内疚。
整个生产小组和大队又是一夜有惊无险。全队没有一个营盘遭到狼群的偷袭和强攻,羊群牛群安然无恙。这种结局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牧民议论纷纷。人们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一向敢于冒死拼命护崽的母狼们居然不战而退?连所有的老人都连连摇头。这也是陈阵在草原的十年生活中,所遇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包顺贵和一些盼着诱杀母狼和狼群的羊倌马倌空欢喜了一场。但包顺贵天一亮就跑到陈阵包,大大地夸奖了他们一番,说北京学生敢想敢干,在内蒙草原打出了一场从未有过的“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漂亮仗。并把那个大手电筒奖给他们,还说要在全场推广他们的经验。陈阵和杨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俩可以继续养小狼了。
早茶时分,乌力吉和毕利格老人走进陈阵的蒙古包,坐下来喝茶吃马驹r馅包子。
乌力吉一夜未合眼,但气色很好。他说:这一夜真够吓人的,狼群刚开始嗥的时候我最紧张。大概有几十条狼从三面包围了你们包,最近的时候也就一百多米,大伙真怕狼群把你们包一窝端了,真险呐。
毕利格老人说:要不是知道你们有不少“炸炮”,我真就差一点下令让全组的人狗冲过去了。
陈阵问:阿爸您说,狼群为啥不攻羊群?也不抢小狼?
老人喝了一口茶,吸了一口烟,说:我想八成是你家小狼说的还不全是狼话,隔三差五来两声狗叫,准把狼群给闹懵了……
陈阵追问:您常说狼有灵性,那么腾格里怎么没告诉它们真事呢?
老人说:虽说就凭你们包三个人几条狗,是挡不住狼群,可是咱们组的人狗都憋足了劲,母狼跟狼群真要是铁了心硬冲,准保吃大亏。包主任这招儿,瞒谁也瞒不过腾格里。腾格里不想让狼群吃亏上当,就下令让它们撤了。
陈阵杨克都笑了起来。杨克说:腾格里真英明。
陈阵又问乌力吉:乌场长,您说,从科学上讲,狼群为什么不下手?
乌力吉想了一会说:这种事我还真没遇见过,听都没听说过。我寻思,狼群八成把这条小狼当成外来户了。草原上的狼群都有自个儿的地盘,没地盘的狼群早晚呆不下去,狼群都把地盘看得比自个儿的命还要紧。本地狼群常常跟外来的狼群干大仗,杀得你死我活。可能这条小狼说的是这儿的狼群听不懂的外地狼话,母狼和狼群就犯不上为一条外来户小狼拼命了。昨晚上狼王也来了,狼王可不是好骗的,它准保看出这是个套。狼王最明白“兵不厌诈”,它一看小狼跟人和狗还挺近乎,疑心就上来了。狼王有七成把握才敢冒险,它从来不碰自己闹不明白的东西。狼王最心疼它的母狼,怕母狼吃亏上当,就亲自来替母狼看阵,一看不对头,就领着母狼跑了。
陈阵杨克连连点头。
陈阵和杨克送两位头头出包。小狼情绪低落,瘦了一圈,怏怏地趴在地上,下巴斜放在两只前爪的背上,两眼发直,像是做了一夜的美梦和恶梦,直到此刻仍在梦中醒不来。
毕利格老人看见小狼,停下脚步说:小狼可怜呐,狼群不认它了,亲爹亲妈也认不出它来了。它就这么拴着链子活下去?你们汉人一来草原,草原的老规矩全让你们给搅了。把这么机灵的小狼当犯人奴隶一样拴着,我想想心就疼……狼最有耐心,你等着吧,早晚它会逃跑的,你就是天天给它喂肥羊羔,也甭想留住它的心。
第三夜第四夜,第二牧业组的营盘周围仍然听不到狼嗥,只有小狼孤独悲哀的童音在静静的草原上回荡,山谷里传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