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铁证如山,但是姜姬大声喊冤,大祭司有意庇护弟子,一群迷信燕明君美貌和武力的信徒跑到几百里外掘了堤坝,令黄河改道,原先稷下川和姬姓部落之间的必经道路变成了绵延数百里的沼泽地,他们妄图用这种方法消弭罪证。无奈之下,众祭司最后动用了昊天九问的方法来论断燕明君是否有罪。”若苍道。
“昊天九问?”南离失声叫道。
若苍看了南离一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当时的大祭司一心庇护,你认为姜妧有办法在昊天九问中捣鬼吗?那九种动物都是大祭司亲自过问,亲手选择出来的。那次到了最后,在祭台上对着燕明君的身体啃个不停的,正是姜姬自己家圈养的一头平日最温顺无害的绵羊。”
南离倒吸一口冷气。还没等他说什么,若苍已经继续说道:“燕明君命大,虽然被昊天判为有罪,却没有直接死在祭台上。那日之后,所有燕明君的信徒都捶胸顿足,大骂燕明君欺骗了他们,若不是燕明君应该被公开判决,只怕早就死在了他们的拳打脚踢之下。姜姬说自己终于意识到受到了欺骗,她不停地猛扇自己耳光,直到血流满面仍不肯罢休,还一直说自己有眼无珠,最后当着燕明君的面生生把自己的一只左眼挖了出来,一团血肉掷到燕明君面前。当年的姜姬本是稷下川知名的美人,经此事之后,变成了一个独目丑妇。”
南离心头瑟瑟生寒。伴随着若苍的诉说,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凄残景象:
高高的祭台上,被绵羊啃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燕明君躺在地上爬不起来,旁边站着鼻青脸肿、心若死灰的姜姬大人。姜姬大人向着燕明君愤怒地说着什么,突然间将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扔到燕明君身前,一转身,早已面目狰狞恐怖,一边眼窝里血流如注。在他们的不远处,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婴凄切地大哭着,却无人理睬。
祭台下的燕明君原本的铁杆信徒,都悔不当初向姜妧等人争先恐后地表达着他们的悔恨以及被蒙蔽的愤怒心情。就连手握稷下川最高权柄的大祭司此时也是五味杂陈——她必须因为先前包庇燕明君的行为付出代价,她不再被祭司们和民众所拥护爱戴,黯然退位是迟早的事。
“三日后,当年的大祭司以年老兼耳鸣眼花为由,辞去大祭司之位。姜妧经此役之后,威望人气都达顶峰,对于由她接任大祭司之位,没有任何人提出不同意见。”若苍继续说道,“燕明君和姜姬由于重伤,暂时交于我收治。不过很快姜妧就派人接走了伤势较轻的燕明君,对外号称要审问他,他们的孩子,那个才一个多月大的女婴也落到了姜妧手上。”
以南离之聪慧敏锐,不可能听不出若苍叙述之中语气的变化,他禁不住问道:“老师的意思是,老师觉得,姜妧大人此时仍对燕明君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想法?”
若苍沉默了很久:“在那之后,祭宫曾一度传出消息来,姜妧有意赦免燕明君,令他成为神仆,终日陪在自己左右。但是我猜测燕明君应该是没有答应。因为公开审判的时候,姜妧亲自行刑,斩下了燕明君的一条腿,以示惩戒。”
若苍说到这里,回头看了南离一眼:“你是不是觉得,燕明君既然欺瞒背叛稷下川在先,撒谎抵赖在后,又有昊天的判决,居然没有被处死刑,是惩罚太轻了?”
南离沉默。他早就知道,燕明君就是阿桑的父亲。因此不管燕明君有多么罪无可恕,如何对稷下川不起,他都不适合在此时发表意见。
“那是因为,剩下的惩罚,是由他的女儿——那个刚满一个月的婴孩代为承担的。”若苍说道,“行刑当日,姜妧亲口预言那个孩子是稷下川最大的不祥,亲手将她从十几丈的高台上扔了下去。你应该很清楚这个孩子是谁,她就是阿桑。”
南离只觉得寒冷之意深入骨髓。尽管早就有几分猜到了最后的结局,他还是为其中不见血的残忍杀戮而胆战心惊。
他缩成一团,开始剧烈地抽搐,他大口大口地呕吐着,几天点滴未进,他能吐出的只能是黄胆水。
然而若苍的话还在继续:“我早就说过,这孩子命大。当时的祭台四周,有高而茂密的树木。她从高台落下的时候,一阵大风吹过,襁褓挂住了树梢。树梢虽立即折断随之落下,但这般层层落下,到底是一种缓冲。树下正是那只在昊天九问中立下大功的绵羊,婴孩正好砸在它身上。绵羊受到重创而死,那孩子不过是头朝地落到地上的时候受到撞击,摔坏了脑袋,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稷下川的规矩,一事不二罚。这孩子算是保住一条性命。从此,祭台四周再无树木,昊天九问当中,再不许绵羊出现。”
南离缩在寝屋的一角,不住地喘息。突然之间,他就明白了自己和阿桑的处境。
原本自家老师和大祭司姜妧交好,是他谋划中对营救阿桑有利的因素。然而,从若苍的叙述之中,他不难发现姜妧爱燕明君而不得,因爱生恨之后,对阿桑尤其刻骨的仇恨,也不难发现若苍对于姜妧的那些历久弥新的情愫。
究竟是姜妧会看在若苍和南离的面子上,对阿桑从轻发落,还是若苍会因为往日旧情屈从于姜妧的意思,对阿桑从重处理呢?答案不言而喻。
“事到如今,我必须向你坦诚一件事。”若苍叹息着说道,“当年,一眼看中你的人,不是我,而是姜妧。她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