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哑室的榻上,手指逡巡在余旭细软的脖颈上,听着烛花噼破爆裂的声响,突然眸底一暗,对着面前的一团空气说道:“你又能随本王多久呢……”
他指下忽地一重,余旭冷汗骤出,知道自己装睡被人发现了,匆忙一个骨碌翻下榻来,口中呛咳几声,跪在燕昶脚边瑟瑟发抖,语无伦次地学着周凤道:“大人!大人饶了我吧!阿九也一直追随大人,阿九也誓死追随!”
燕昶似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垂眸在余旭脸上扫了一圈,眼神又渐渐地拉长,仿若回忆起了过去,想到自己十几岁的时候,沙场征战,身边追随了无数号称要与他“死生不弃”的将领们。当年相逢意气,天地为衾壮志为枕,可惜到头来,燕飞林惊,只能俯首称臣。
而当年死守誓言以至于站错了队的,如今有多少已化成累累白骨,又有多少与他一样,苟且在南方一隅之地,浑浑噩噩度日。
余旭不知他在想什么,生怕他是在想如何处理自己,忙情真意切地哀求道:“大人,您带我走罢!大人去哪里,阿九跟到哪里,阿九一辈子伺候大人,给大人做牛马。”
燕昶闻言笑了,手指在他下巴上捏了捏,俯身沉声说道:“给本王做牛马,死得快。”
“阿九不怕!阿九什么都会,可以洗衣做饭铺床,能伺候大人睡觉。”余旭听到了周凤与燕昶的对话,知道了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听到他们说要离京,说有多少兵,说要如何举事。可他来不及感到惊悚,看样子燕昶是绝对不会将他放了的,可若是自己被燕昶留在这哑室里,要么是被人遗忘而饿死,要么是被官府的人搜出来而杀死——留在京城,左右都是一个死字,而且死得更快!那只能求燕昶将他带上,能苟活一日是一日。
更不说外面听说还闹着疫病,出去了谁说得好会不会染病?
万一燕昶成了呢?万一成了,他说不定也能混上点什么。
余旭忽然后悔自己之前怎么没对燕昶再上心一点儿,若他早知道燕昶是这样的身份,一开始就该将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还管他什么替身不替身、什么宠侍不宠侍的,至少该为自己搏得一点说话的权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战战兢兢地求他网开一面。
他用脸颊蹭着燕昶的膝,楚楚可怜:“大人带上我吧,阿九不想死在这里。”
燕昶是想要余锦年,哪怕是拥有一个与他有几分相像的赝品聊做安慰。虽说之前与那小神医相处得不太和谐,但他久违地感受到了轻松和愉悦,人就是如此,贪求自己没有的东西,而且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可他也不会因为这个而耽误筹划多年的大计,更何况是为了一个假货。燕昶袖中藏有一把匕首,此时抽出来,便可以利落地将这个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的赝品解决干净。
但或许是余旭说了句“不想死”,让燕昶思及自己,一念之差,他松开手起身而去。
哑室重归寂静,余旭瘫坐在地上,觉得周遭发寒,他惶惶恐恐地跪在地上,摸了摸脖子,后背的冷汗尚未消去,还能体会到方才颈脉上那一瞬间的束缚感,那仿佛要被人掐死似的感觉。
他坐在地上,手指碰到了床下的一册医书,恐惧渐渐化成愤懑,余旭当即将那书拽出来,狠狠地撕成了碎片,扔得满天都是——若不是余锦年,他何苦沦落到这种境地!如今还要和一个乱臣贼子捆在一条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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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上次余锦年病倒的事,陈阳醍醐灌顶一般敦促起手下的医士们,他终于也明白过来,这医馆不是余锦年一个就能扛起来的,疫病也不是余锦年一个就能轻易解决,他们这些从医多年的,总不能全靠着那么一个还未及冠礼的少年在前头顶着,那才是丢了御医司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