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这是陛下赐下的春幡。”李起含笑应道。
沈瑜这才松了口气。他实在太紧张，连这惯例都忘了。“多谢李公公。”
他接过一看，原来是银簪，“这……”
朝臣的春幡多以罗为之，近臣才由银簪。
“内阁近臣份例如一，沈大人不必担忧。”李起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立刻解释道。
沈瑜点点头，笑着戴在幞头之左。“我等会便入宫谢恩。”立春赐下春幡后，大臣都要佩戴入宫谢恩。这也是沈瑜提前被叮嘱过的。
“还有宜春贴、五辛盘和探官茧，沈大人请收好。”李起又掀起托盘上的红绸。
五辛盘原本指五种带有辛辣味的蔬菜，作为凉菜食用，以杀菌驱寒。是时又多加果品、春饼等，成为一种习俗。皇帝赐下五辛盘，也是惯例。
探官茧则是蚕茧形厚皮馒头，里面夹着写着官位或预卜前程诗句的探官纸签。这就纯粹是民间吃食了。沈瑜惊喜惶恐之余，只得再次谢恩。
只不过这宜春贴……沈瑜一看，便忍不住无奈地笑了。那两字写的舒展磅礴，分明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体。
立春之日，禁中诸阁都要贴宜春，翰林院赶制了一天。没想到他们陛下却悠闲到为大臣赐下自己所写的宜春贴。
“奴才使命完成，就先回宫复命了。”李起走之前，还不忘叮嘱，“沈大人别忘了一会进宫谢恩。”
“谢公公提醒。”沈瑜答道，“我一会就进宫。”
他将五辛盘和探官茧贡到正厅之中，命人把宜春贴贴到正屋上。恰巧，沈琳刚被先生放出来，一看见大哥手里端着的东西，便叫道：“大哥，这是哪儿来的?”
“宫里赐下的。”沈瑜顿了顿，又说：“你若想吃，就吃吧。”
横竖这不是金银圣旨之类，御赐的吃食也是可以吃的。
沈家也有五辛盘，与宫中没什么区别。沈琳只看那个蚕茧形状的馒头好玩，从未见过，便抓起来要吃。
“等等……”
沈瑜的话喊到一半，便看到沈琳惊讶地把那馒头掰开，“大哥，这里面还有东西?”
他从馒头里抽出一张红色的纸签，念道：“官至一品……大哥，你这是升官了?”
“这叫探官茧，里面的纸签上不过是写来预卜的罢了，抽到这个，只能说明大哥我运气不错。你吃你的馒头去。”沈瑜轻叱两句，抽过纸签，一看，却怔愣。
“官至一品”四个行楷字体流畅飘逸，仍是熟悉的字迹。
第74章 第 74 章
沈瑜不知道别人如何。但是按常理猜测，也不可能每个人的探官茧里都是皇帝亲手写的纸签。
何况官至一品……这是何等的期盼?
与同僚一同进宫谢恩时，他却比别人多了三分惶恐。
兴许是这惶恐导致言行拘谨，亦或是试探他的反应，谢恩过后，其他人都离去，唯独他被留在乾清宫中。
乾清宫是皇帝的寝宫，却是沈瑜甚少前来的地方。看着周围陌生的摆设，和面前那个与记忆相比格外陌生的人，沈瑜抿紧嘴唇。
吴君翊摆摆手，让李起带人退下。“伯瑾，朕元宵那日所说的话，你考虑得如何了?”
考虑?沈瑜日日思索的，都是如何让这件事过去，从没真正考虑过什么。然而现实到了逃避不得的时候，他也不得不抬起头，斟酌词句。
真正回忆吴君翊的那番话，沈瑜不得不承认，他起初，除了惊讶，不是没有一点欣喜的。
“臣受宠若惊，然……”
但是吴君翊怎么会喜欢他呢?
他这十多年来，家世平平，相貌平平，除了考取状元外，毫无过人之处。若说状元，三年一科考，大齐的状元也不少。何况他当日夺魁，也有文章正中吴君翊下怀，碰巧取中的结果。若论学识渊博，能言善辩，杨锋和陈鸿鹏都远胜于他。
连吴君翊本人，容貌俊秀，善属诗文，文武全才，丝毫不亚于自己。
若说他与吴君翊的交集，不过源于多年前一场偶遇，连救命之恩都未必算得上，毕竟皇家亲兵都在找寻，兴许他只是让吴君翊多受了几月的苦。
何况他们都是男子!沈瑜也知晓世家好男色之风，前朝更有为契兄弟不惜休妻和离的例子，但断袖分桃，龙阳之情，圣人不容，史书批驳，他难道要吴君翊的宏图大业付诸流水，因自己这个“佞幸”被史官盖棺定论?
吴君翊怎么会喜欢男子，又怎会青睐自己?
沈瑜苦苦思索这个问题，最后只能坦言：或许吴君翊对自己仅仅是对兄长的孺慕之情和对救命恩人的感激，却被情窦初开的少年误解。
沈瑜斟酌词句，慎之又慎。史书中的先贤忠烈想必没有被君王表白心意的经历，他也无从效仿，只能凭着自己所想据实道来。
“臣请陛下早日择淑女入宫，选妃立后，绵延子嗣，以安天下。”最后他躬身跪下，行三拜九叩大礼。
他看不见御座上那人脸色阴惨惨是何等森严，那神情更是令人胆寒。“你说完了?”
“是。”吴君翊没有叫起，沈瑜就只能安静地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