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苏磐紧张地抓着膝盖上的浴袍,无意识搓着掌心的水汽,“我……我们……”
江皓阜瞅着他,这身装扮,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这个可以有很多种理解的开场白,他实在忍不住遐想,轻笑出声。
他这一笑把苏磐笑懵了,本来就不知如何开口的人一时什么都说不出了。
“我来说吧,”江皓阜往苏磐跟前靠了靠,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换上了回忆往昔的模样,“你猜得没错,我并非凡人,来自阴间……”
苏磐表情有些僵硬,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听到“阴间”两个字从江天工嘴里说出来还是怪别扭的。
江皓阜紧接着说:
“和你一样。”
苏磐的表情更僵了,好半天他终于镇定下来,用一种与平时完全不同的语气轻且淡地说:
“你如何知晓我也来自阴间?”
世间有本事的人太多,人鬼神妖皆有不凡之能,眼前这人又怎能如此断定他来自阴间。
除非……
“你走之前,我见过你。”
果然。
苏磐笑了,盘亘心中最大的疑问仿佛已有了答案。
“那时你常驻足于酆江之畔,我……在酆江之底。”
“酆江之底”四个字被江皓阜说得有些颤抖,他小心地瞧着苏磐,见他没发火才继续说下去,
“我在酆江之底睡了很多年,一睁开眼便在江边看到你。”
对面那张俊朗中带着隐隐威严的脸上浮现出心驰神往的模样,苏磐的心怦怦狂跳起来,他静静听着,记忆随着对方越来越远的目光而去,好似也回到了那一年。
“酆江乃是地府最阴之处,寻常鬼魂罕有至此,我选在酆江沉眠也是看中那里够清净。有一天,我听到有人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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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你等能肖想的。”
那声音清冷淡泊,带着说不出的好听,一下子将沉睡中的江皓阜唤醒了。他好奇地浮上江面,瞧见个一身白衣长发飘飘的男子背江而坐,他的面前站着个愣头愣脑的小子,手里举着不知从哪摘回来的花。
江皓阜了然,原来是有人表白被拒绝了,觉得无趣,他重新潜回江底。
就像地府流传几千年的传闻那样,当年他以一人之力撑住即将被神兵摧毁的地府,护住十万亡魂,拼尽全力毁掉神兵,自己也因消耗太大而陷入沉眠。他撑着最后的气力为自己选了个清净且不会被打扰的休眠场,酆江之底,一睡便是千年。
他不晓得那个吵醒他的人是谁,可他不喜欢那句“我不是你等能肖想的”,大伙同居于阴间,便是那阎王老爷也不敢如此高高在上地拒绝别人,那人又是哪来的胆气。
然而很快他便知晓那人为何会说那话了。
翌日,他又听到有人在头顶上讲话,这次他听到了全部过程。
先是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在表白:
“你长得可真好看,跟我回去吧,以后我把你当宝贝。”
江皓阜冷笑,这表白真够肤浅的。
然后他又听到了那个白衣人的声音:
“你我并不相识,莫再谈此事。”
俩人不认识?江皓阜无语了,原来那人就是看白衣人长得好看才想把人拐回家啊,这也太轻佻了些。
粗声粗气的人并不死心:
“不认识又如何,你且跟我回去,我保证让你乐不思蜀,嘿嘿嘿。”
笑声愈发猥琐,听得江皓阜直皱眉。
这时,他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随后便是那句他听过一次的话:
“我不是你等能肖想的。”
昨天刚被吵醒,江皓阜未曾留意这话的语气,如今再听他忽然觉得其中包含的清冷与拒人于千里之外竟与常人不同,那是一种神明被亵渎后的无所谓----
只有世人才担心亵渎神明,神明又怎会将世人之言放在心上,神明之所以为神明,并非因其高高在上,而是神明超脱世外,无论世人言何,都与其无关。
往后的几日,江皓阜总能听到有人来找白衣人表白,这些人有的是真心,有些是假意,无论初衷为何,白衣人都以这句“我不是你等能肖想的”作为终结,无一例外。
江皓阜忽然被勾起了好奇心,他迫切地想要见见那人。他才睡了千年,阴间居然冒出个有如此境界的人,实在有趣。
他本非地府之人,只是居于阴间而已,经历当年的大战后,他懒得再跟地府扯上关系,所以他悄悄溜上岸,远远瞧了白衣人一眼。
只这一眼,他便再难忘怀。
并非白衣人长得如何俊俏天颜,而是那份遗世独立的气质太特别,那身白衣就像一朵盛开在漆黑阴间的白花,吸引着黑暗中的魑魅魍魉不断靠近。那双清冷的眸子像是已看穿世间百态,再无何人何事能摇摆其神魂。
后来经过调查和打听,江皓阜得知那白衣人竟真是个神仙,一个于阴间修行得到的仙人,他本可升天而去,去享仙人的逍遥自在,可他偏偏选择留下,成了这地府中十万常驻亡魂顶礼膜拜的对象。
江皓阜很惊讶,这阴间存在万载,却从未有一人得道成仙,连人人敬畏的阎王都并非仙体,到了上面也得卑躬屈膝装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