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
尚书令裴潜拜伏在天子曹芳和郭太后面前,泣不成声。
曹芳木然,脸色有些发白。郭太后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指甲抠进了掌心,钻心的疼。然而,她却不肯放手,只有这疼痛才能让她清醒,才能让她不至于崩溃。
局势的败坏速度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幽州刺史陈泰被邓艾击败,现在邓艾拥步骑四万余,已经由幽州杀入冀州,冀州刺史裴徽率军迎战,一败于易县,二败于常山,现在已经退至钜鹿,据城而守。
钜鹿是冀州之中,一旦钜鹿失守,冀州就只剩下南部的邯郸、邺城可以坚守。钜鹿是大城,按理说坚守一段时间不成问题,可如果考虑到他们面对的魏霸就是以攻城成名,谁也不敢对钜鹿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们都很清楚,如果邓艾想攻城,那么钜鹿一定守不住。
裴徽是裴潜的弟弟,裴潜今天来见驾,却不是为弟弟请求援兵,而是请罪——为裴徽丢了半个冀州请罪。前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裴徽两次战败,辖地丢失一半,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无能的表现。
而丢失冀州的后果又是非常严重的。
就目前而言,在幽州失守之后,魏国手中还控制着冀州两州。并州的重要性在地理和北部的羌胡组成的劲卒,让魏国在军事上还保持有一定的实力。而冀州却是魏国仅剩的粮袋子和钱串子,是魏国粮赋的主要来源。一旦冀州失守,仅靠并州,魏国是支持不下去的。
由此看来,裴徽的责任自然不小。
可是郭太后清楚。这个责任不能完全由裴徽来承担。不管是裴徽,还是另外一个人,在邓艾的优势兵力面前,他们都不是对手。裴徽没有一战败北后像陈泰一样投降邓艾,已经算难能可贵了。
郭太后听完裴潜的建议。没有任何表态。等裴潜离开之后,她立刻叫来了郭修。
“魏霸攻势凌厉,兖州、幽州相继失陷,大军三面围攻,洛阳危在旦夕,姜维为什么还没有动静?”
郭修皱着眉。沉吟良久:“他在等我的消息。”
“那你什么时候动手?”郭太后没有了刚才的镇定,此刻的她眼中充满血丝,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原本梳得一丝不苛的发丝也有些散乱,无形中暴露了内心的慌乱。
郭修躬身道:“太后,我并不是不想动手。而是没机会动手。魏霸兵临洛阳,如今又势如破竹,再想按照之前的条件谈判,他已经不可能答应。如果没有让他心动的条件,我是无法接近他的。”
郭太后厉声道:“那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让他心动?”
郭修沉默了良久:“投降,求一侯爵。”
郭太后气息粗重。胸口剧烈起伏,她权衡了很久:“孝先,能封一侯爵,继祖宗血食,也算不错。比起行刺魏霸,应该还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万一刺杀失败,不仅先帝的遗愿无法完成,我郭家也会遭受灭顶之灾,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吧。”
郭修苦笑一声:“太后,代价的确不小。如果有其他选择,我也不愿意冒这个险。可是,太后有其他的选择吗?天下没有永远的秘密,总有暴露的那一天。曹家、夏侯家都和魏霸有着极其亲密的关系,一旦他们知道天子不是曹家血脉。他们还能容忍我们的存在吗?到时候,郭家同样是灭顶之灾,而先帝的遗愿同样会落空。更可怕的是,到时候连姜维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
郭太后懊丧的摇摇头“可是姜维现在指望不上啊。”
“不然,姜维扼守潼关,还控制着关中。眼下看起来,他的实力并不强,可是如果我刺杀魏霸成功,蜀汉分崩离析,再无人能和姜维匹敌,他足以控制一方。他有雍州、益州、凉州在手,再加上我们控制的并州、冀州,依然有半壁江山,有一战之力。”
郭太后没有说什么。这个利害权衡,她已经考虑过无数次。如果没有她的同意,没有她的配合,郭修是不可能走到这一步的。只是她现在有些怕了,魏霸步步紧逼,洛阳危在旦夕,而郭修刺杀魏霸的可能性却越来越渺茫。万一失手,郭家残存的一点根基将会被彻底清查干净。
上苍不会再给你一次死里逃生的机会。
“你去对魏霸说,我可以答应这样的条件。”郭太后转过脸,死死的盯着郭修:“你一定要有把握才能动手,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若上苍不给我们机会,大不了,我带着天子逃亡就是,总比家破人亡要好。”
郭修皱了皱眉,犹豫了很久,欲言又止,躬身一拜,转身离去。
很快,郭修出城,带着新的谈判条件,直奔孟津。魏霸已经到了河内野王,他将直接去野王求见魏霸,寻求最后一丝机会。
……
常山郡,真定城,呼沱河畔。
一艘大船缓缓的停靠在码头上,船上放下跳板,赵统出现在舷边。潘子瑜、孙大虎就站在赵统的身后,他们全部披麻带孝,赵统手中捧着赵云的灵牌,面容悲凄。
在他们的身后,十六个壮汉抬着赵云的灵柩。
邓艾尚未攻入冀州的时候,潘子瑜就护送着赵云的灵柩,顺江而下,转海路,转入渤海。他们刚刚到渤海,邓艾已经击败了裴徽,将半个冀州收入囊中,潘子瑜随即由清河口转入内河,由水路回到真定。
落叶归根,是每一个人的梦想。即使是万里征战,只要有可能,官府都会将阵亡将士的尸体运回家乡安葬。只有那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