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恬这回倒没叫老人挑起火,也没跟老人理论,只看着那个被老人的女徒弟制住的姑娘,道:“我可以跟她说几句吗?”
话音没落,那姑娘仿佛遇见了救星:“姑娘,您帮我劝劝这位前辈,小姐她真的等不了了,那些贼人也不知会如何为难她……”
兰恬与兰玉胭皆是一愣,兰玉胭还没反应过来兰恬便问下去了:“姑娘你仔细说,什么贼人?”
在老人的冷眼中,姑娘总算是将前因后果说完整了。
姑娘名叫初晴,是邻县一户姓霍的人家的大小姐的陪嫁丫头,那霍小姐霍萋萋原本是要远嫁北城一处大户人家,结果这送亲中途便叫山贼强抢了去。然而霍萋萋未来夫家那些人慑于那伙山贼的名声,竟打算就此揭过,叫初晴冒充霍萋萋嫁过去。
说起霍萋萋这门亲事原本就是高攀的,霍家不过是小户人家,在霍萋萋母亲嫁过去之前,原本是连仆人都没有的。霍萋萋的母亲秦氏出身宅书屋,其母从前欠了霍家爷爷一个恩情,是说好了要将女儿嫁过去的。
女儿远嫁,许多事情自然难以顾及,霍家爷爷去得早,儿子被纵容着长大,头几年尚好,到后来秦氏生下了霍萋萋,身体没调养好,再难怀上第二胎。
霍家奶奶原本便不喜欢这个大户人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娇气小姐,这会儿更是怨怼,起初不过是撒气、无理取闹,到后来发觉秦小姐软弱,外家又离得远,更是变本加厉,逼着秦小姐拿嫁妆给她儿子买了个能生儿子的填房。
秦老夫人自然是心疼女儿的,只是她年纪大了,秦老爷又是到了灯尽油枯的时候,有心无力。
世上人家并非都是兰家这样的异数,能用拳头绝了外人那些个无事生非的指点,事实上,世事对女子也还是过于严苛了,秦老夫人再怎么心疼女儿,也是做不到叫女儿直接回娘家的,她只能是在外孙女七八岁的时候,替外孙女说了一门好亲事,从家中拣了个乖顺懂事的丫头送去给外孙女作伴——至少将来还能有个陪嫁。
那个被送来的丫头,便是初晴。
而那一门好亲事,便是北城李家,传闻与京中权贵沾亲带故的。
前两年秦老夫人和秦老爷相继过世,与秦老夫人定下两个小辈婚约的李老夫人也到了人事不知的时候,唯独念着的便是叫两个小的成亲。
可这有婚约的李家小儿子偏生长成了个纨绔,听着要娶一个村姑也是百般不情愿,那头李老夫人管不了事了,故而霍萋萋被劫,那边李公子的人一合计,居然就想出了这么个桃代李僵的计策——霍父和霍家奶奶的意思明显,收了聘礼,霍萋萋是死是活都与他们无关,大有钱货两清的意思。
横竖李老夫人不曾见过霍萋萋,便是随便挑个闺女,她都老眼昏花的人了,又哪里认得出来?
李小公子是从不打算好好对待这门婚姻的,初晴姿色也算不得差,叫初晴顶替了霍萋萋,哪日实在是不顺心了,将这事捅出来,全然可以说是这背主的奴婢鬼迷心窍害死小姐瞒过众人,意图飞上枝头变凤凰——此前自然是好话哄着初晴的。
所以,何必与那伙名声在外的山贼不对付?不过一个无关要紧的女人,送他们便送他们了。
只是他们唯独没想到,初晴是个衷心的,发了狠要回去报信,即便与她说没人会管,她却还是寻死觅活。
那些人便想着要将她毒哑了,只说是霍萋萋先天不足。
“她活不久。”
沉默是老人打断的,用来打破沉默的消息却不比原来的轻松。老人无喜无悲,仿佛是看惯了这一切:“虽说及时吐出了毒,身上的暗伤与不记日夜的奔劳已经伤及根本,便是活着,也就是个病秧子。”
兰玉胭与兰恬对视了一眼,又一同去看初晴。初晴却是不为自己的身体状况动容——在做出选择那刻,她其实也是心中有数了。她只是带着恳求看着兰恬和兰玉胭:“姑娘,求您,求您帮我去找我家夫人,求她救救小姐!还有老爷,小姐也是他亲女儿,老爷不会真的狠心不管她的。”
她说的夫人自然是指秦氏。
可又有什么用呢?秦氏能做什么?都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指望她去山贼窝里将女儿抢回来,还是指望她只身一人前往京城诉冤?
不过徒增伤悲罢了。
兰玉胭下意识就要错开视线,不敢再对上初晴灼人的目光。
怎么会有人那么傻呢?明知不管在哪一边霍萋萋都会被毫不犹豫地放弃,何必还要豁出性命回来做无用功?
兰玉胭是带着悲哀想回避,兰恬却不可能如此,她沉吟片刻,看着初晴:“你说那叫归雁寨,是吗?”
兰恬这话问了出口,兰玉胭心中登时警铃大作,脱口道:“兰恬,你要做什么?”
兰恬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就那一刹的目光,刺得兰玉胭无处可避。兰恬的声音也是淡淡的,一贯的理所当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难道不是这些年掌教师叔教过的事情么?白白练这一身武艺,可不是叫我们不论何时都能事不关己独善其身的。”
兰玉胭一时无言以对,兰家放他们出来历练,未必盼着他们能惩恶,却教他们扬善——修炼一身好武艺,从不单只是叫他们能独善其身的。
护佑至亲。
可面前肝肠寸断的姑娘,和那被掳走的女子,哪个不是是旁人的至亲?
可终究,两个乳臭未干刚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