麽也看不见,只是反覆的想着沈梦拔出剑时,黄谌倒在地上的那一刻。
骏马如箭一般飞驰,凛烈的山风迎面扑来,几乎令人无法喘息。
何燕常紧紧的闭上了双眼,彷佛这样就能驱散眼前的那一幕。
在那之後,他曾梦到过那一日,梦里彷佛真切,又彷佛朦胧。
梦里他夺过长剑,杀了沈梦。
嫣红的鲜血染透了他手里的长剑,连剑柄上的长穗也浸透了,可沈梦脸上的神情,他却不曾看清。
只是梦,也终究不过是梦罢了。那一日,他毕竟没能夺过长剑,也没能杀了沈梦。
後来他回去过许多次,可他再也没有寻到黄谌,又或者是黄谌的尸首。
那彷佛就是一场梦,一场美妙得几乎令人不能相信的梦,梦里他为阿谌着迷,与阿谌同起同卧,满腔的浓情蜜意,怜爱心疼,竟是此生都不曾有过的。可是梦醒之後,他却连阿谌的一片衣角也寻不着。
他的阿谌,已经被沈梦杀掉了。
沈梦可以对他下毒,也可以夺他的教主之位。
他并没有想过要把沈梦怎样,他种了因,便是不曾料得到这果,却也不很意外。
沈梦也可以杀他,也可以夺他五感,教他如坠黑狱。
他也不觉奇怪,只是心冷了,再也热不起来了。
只是沈梦却有一样不该,沈梦不该在他面前杀死阿谌。
沈梦将他交与了一家山户的手中,留下一些金银珠宝,彷佛怕他听到的一般,又将那猎户拉出去交代了一番,许久才回来,却又将一张叠好的黄纸放入他怀中。
沈梦脸上的神情十分的阴郁,彷佛要同他说什麽,只是双唇却有些微微颤抖,一直说不出。
何燕常看见他喉咙处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如今已经结疤了,心中冷笑,他不知沈梦又弄什麽鬼,掩人耳目的把他放在这里,只是今时今日,他早已不想再多看这人一眼了。
沈梦见他眼底都是嫌恶,便伸手用力捏住了他的下颌,逼他看向自己,何燕常笑了起来,然後不屑的闭上了眼。
沈梦彷佛有些吃惊,顿了片刻,突然低头狠狠的亲上他的唇。
沈梦那麽的粗暴和凶狠,似乎心中极其的烦躁,不但捏得他的下颌生疼,还粗鲁的咬破了他的嘴唇。何燕常心中满是厌恶,若不是不能动弹,只怕就要咬断他的舌头了。
沈梦亲了他片刻,然後才慢慢的将他推开了。这时何燕常才看清他脸上的神情,可奇异的却是,那眼底居然有些不舍似的,可又有些决绝的一般。
何燕常看他,眼底不由露出一丝嘲讽。
自再次相见以来,两个人都不曾开口,却又彷佛都知道对方心里想说些什麽,两人神情各异,却又彷佛一言一语,一问一答,不必开口,各自心中都已是明白。
何燕常知道他什麽意思,左右也不过就是:等我回来。
何燕常不由大笑,心道:好沈梦,若是再见,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沈梦不自由主的摸着他的脸,最後终於松开了手,转身离去。
山中风大,直吹得窗纸哗哗作响,何燕常闭着眼,等穴道自然解开之时。
梦既已醒,便不必再沉醉。
只是梦里那样心痛的滋味,便是梦醒之後,却也丝毫不曾消减,反倒一日日的厉害了起来,把他的心,都要扯碎了。
二十五上沈雁林舍命报家仇,罗俊青无心造浮屠
未动手之前,沈梦也曾想过,等有一日大仇得报,教主之位稳固,他会怎样?
大约便是做了一方教主,发号施令,恩威并用,成就此生一番基业。
可是等到真正动起手来,变数却是极多,他殚精竭虑,也不能算尽所有。
他布在教主宫中的眼线冒险将麒麟刀的下落报与他知道时,他震惊之馀,不由陷入了两难之地。
那三个黑衣人身携宝刀,一路竟去了京城的庆王府之中,跟去的人九死一伤,只有一个勉强能够活着回来,把刀的下落报与教主知道罢了。
沈梦心里曾有许多猜疑,只是万万不料寻刀的竟然会是王府之人。
当年威远镖局遭灭门之祸,便是有人在江湖上传说他们沈家走的镖里便有麒麟刀。那些人为了寻刀,血洗了沈府,一一逼问府中人麒麟刀的下落,只是杀尽府中之人,却也不曾寻到。
那一夜沈雁林在街後的奶娘家中,与禄哥儿念着他爹过两日又要去走镖的事,做梦也不曾想到,不过是一夜之间,便已是天翻地覆。
寻刀人早也摸清了他的所在,只是杀尽了他奶娘一家,却不曾取他的性命,为首那人见他竟然自梦中醒来,拔出长剑要拼命一般,便冷冷的说道:“你娘拿命换你,你倒要寻死?”
於是便用剑柄击晕了他,趁夜率人离去了。
沈梦其实已经不太记得那一夜了。
等他醒了过来之後,天色已是大亮,他只记得奶娘家里满地都是血,禄哥儿的脑袋滚落在地上,他糊里糊涂,跌跌撞撞的朝家中走去,却连以往守门的家丁都不见。
等他推开门去,便看到满地的横尸断首,心中的惊恐惧怕竟然尽数成真,他跪倒在石板之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再之後,竟然就不醒人事了。
沈府一家上下,老少仆役,镖师掌柜,弟子杂役,二百馀人,一夜之间尽数被杀。当时在江湖里,也算是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了。只是风波之後,人人都怕惹祸上身,不肯与他有什麽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