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燕常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声说道,“我在山中之时,从不闭关的,他也曾要我武艺精进,劝我尽心修习。我只说与其闭关,不如同好友一道,纵马天下的快活。他今日听了我的话,必然晓得我的意思,暗暗筹备人马,供我调遣,你休要挂心,我并不是只身前去。”
沈梦被他握着手,又听他柔声低诉,彷佛歉疚一般的宽慰,心中竟生出一丝悸动,令他心里纷乱一片。
他镇定了心神,便又问道,“你们所说,究竟是何人何物?如何又牵扯到天家?”
何燕常沉默片刻,才说,“告诉你也没甚麽,你道当今天子姓甚?”
沈梦顿时如梦初醒,当即就出了一身的冷汗,想,原以为麒麟刀是江湖事,却原来与庙堂之中大有干系不成?
沈梦身上微微颤抖,声音沙哑,低声答道:“当今天子,乃是罗姓。”
何燕常轻轻的抚过他的发,又同他说:“你可知当年开国大将中,有一人姓铁名耿,曾将爱女嫁与太祖的,被封为定国公?”
沈梦心口一颤,即刻便想到这圣天教也不过百来馀年,前任教主正唤作罗铁生,竟彷佛被他窥到了什麽极要紧的隐秘一般,不能克制的颤抖了起来。
他稳住了声音,低声说道:“自然是知道的,可定国公……,後来不是被赐死了麽?”
何燕常淡淡的说:“话不是这样讲,是他自愿要随太祖殉葬,追随太祖於九泉之下的。”
沈梦微微冷笑,难道不是怕定国公兵权在手,太祖一朝晏驾,太子年幼,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换了别人来坐麽?
只是想到这里,心里一动,便又问说,“难道那铁氏之女,也被赐死了不成?”
何燕常轻轻叹息,却说:“休要再这样讲,是她深感上恩,愿一死以追随太祖的。”
沈梦是江湖之人,对这庙堂之事并无甚麽兴致,只是觉着何燕常不会无缘无故的说此一番话,心念转动,便又问:“那铁氏之女可有封号?”
第八章八
何燕常笑了一下,说,“自然是有的,太祖宠爱非常,封为贵妃。”
沈梦“哦”了一声,心道,原来如此,又问:“只是不知这位铁贵妃意欲殉葬之时,膝下是否有子?”
何燕常静了片刻,才说:“据说是无有的。”
沈梦不免觉着惊诧,何燕常却又说道:“只是太祖一生戎马,晚年却不知怎得为沉屙所困,终年不曾离开病榻。因此殉葬之事,也是早有筹备,铁氏只有一女,为太祖殉葬,便从此无後,堪称满门忠烈。”
沈梦却打断了他,说道:“你也不必绕这许多圈子。你不过是要说,这圣天教的教主,竟与当今的天子有什麽干系麽?”
何燕常却并不答他,反而问他:“你觉着,人之贵贱高低,与他是谁,出身如何,有半分干系麽?”
沈梦愣了一下,竟然想要冷笑,想,你一个堂堂圣天教教主,问我一个家破人亡,流落山中之人这样的话,岂不是好笑麽?自他走入圣天教,就无有一刻不渴望着想要坐上圣天教教主的宝座,将何燕常踩在脚下的。
便是他如今明知自己已对何燕常生出些不该有的情意,却也不妨着他对圣天教的野心。
他若是圣天教教主,又如何会有灭门丧亲之痛?他若是圣天教教主,便不会雌伏於男子身下,以求自保。
可他却不能开口答他。沈梦知他太深,知晓自己说出来的话,这人必然是不喜的,既然如此,还不如不说的好。
又想到他怀里那张金箔一般的物事,心中隐约的猜出了一个大概,却抿口不言,听他静静的讲下去。
何燕常见他沉默不语,却也并不在意,轻轻的呼了口气,摸了摸腰间所挂的雄刀,然後才说:“或许那铁贵妃当年已身怀六甲,太祖却病得昏昏沉沉,犹如傀儡一般?宫中有人想要一箭双雕,除掉她铁家的势力,因此做下这件事,教她父女为太祖殉葬。却不知铁贵妃如何保得襁褓中的幼儿出宫,也不知定国公残存的旧部如何隐姓埋名的护着幼主长大,在这江湖上立出了圣天教的名声?……”何燕常沉默许久,才轻轻叹道,“我纵然是如今圣天教教主,却也不知当年的情形究竟如何,只是胡乱猜测罢了。”
沈梦心中冷笑,想,你若是不知,便无人知晓了。可是想起何燕常所说的铁家当年之事,便是不曾亲见,可是略略一想,便觉着极惨烈。
又想起沈家灭门那一日,那蒙面男子曾对他说过的话,说你娘拿性命换你,你却如此无用。心口一痛,眼眶竟然微湿,片刻之後,清了清喉咙,才又说道:“既然如此,这圣天教反倒不是魔教了,倒是天家的亲随。”
何燕常听出他嘲讽之意甚浓,便微微皱眉,说:“前教主并不是如此世俗之人。”
沈梦听他有不满之意,又记得他在山中曾说起过往之事,心念闪动,突然怒声问他道:“你当年一心仰慕之人,难道便是圣天教前教主,罗铁生不成?”
何燕常轻轻的“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什麽了,丝毫都不否认。
沈梦忍不住大怒,心中冷笑两声,才不咸不淡的说道:“你既然一心仰慕於他,自然看他怎样都是好的。”
何燕常笑了一下,沈梦原本怒视於他,见他突地一笑,却看得心口一跳,竟然不能自己。
何燕常说:“我不过赞了他一句,你便吃味成这样麽?”
沈梦怔怔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