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渊看向顾缜,承认道:“是。”
顾缜又低头去拨那颗夜明珠,反问:“探花郎,今天下如何?”
谢九渊斟酌着回答:“天下初定。”
顾缜点头:“初定?说得好。那么,朝堂如何?”
略一犹豫,谢九渊咬牙道:“天子年少,悍臣满朝。”
“好!”顾缜轻掴手掌赞叹,又问:“经年后,若文相专权、朝臣结党,朕如何自处?”
谢九渊叩首:“圣上是一国之君,是万民之主。”
顾缜笑道:“爱卿这是表起忠心来了?”
谢九渊回视顾缜的眼神清正疏朗,严正地说:“忠君为民是臣子的本分,微臣出仕为官,不为权势,为的是当一个直臣,为陛下尽忠,为万民尽责。”
“直臣?”顾缜咀嚼着这两个字,谢九渊前世虽沾了文党,所作所为却全然是为国为民,称为直臣毫不为过。
顾缜摇摇头,叹息道:“谢九渊,你可以做一个直臣该做的事,却做不成直臣。如今,朕只能让你背个宠臣的名声,以后,恐怕,朕还要你背个权臣的名声。”
他话音刚落,谢九渊就想明白了顾缜究竟在说什么,也明白了顾缜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他倾身一拜,对睡榻上的启元帝如起誓般郑重应道:“臣,定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顾缜笑出了声。
“如此”,顾缜看向谢九渊,“爱卿。后人史书上,你我的名字,是注定要写在一块儿了。”
他眉目如画,被夜明珠的柔光映照得仙人一般,这话又说得似有说不出的宿命缠绵之意,谢九渊本就热爱美好事物,见此情景,心神一荡,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话。
顾缜一抬手,将夜明珠朝他扔去,谢九渊敏捷地伸手接住,听顾缜说:“睡吧爱卿。明日有热闹可以瞧。”
谢九渊不解地问:“热闹?”
顾缜神秘的说:“有老和尚,还有小野狼。”
谢九渊暗自琢磨,只应了声,起身想为顾缜放下床帐,却被顾缜阻止了:“别放床帐。我不想,又做噩梦。”
他侧躺着,身体在被子里缩起来,又浑然不见了帝王气势,回到了这场谈话刚开始时,那个像是在委屈的寻常少年模样。
谢九渊不禁又把尊卑忘到了脑后,问:“我把榻往这边移一段,让你一眼能看到,会不会好一点?”
“嗯。”顾缜的脑袋轻轻点了点。
于是谢九渊解了剑,移了榻,还细心地用布帕遮暗了夜明珠的光,才和衣躺下。
这一个晚上,谢九渊被顾缜两副面貌闹得晕头转向,偏偏不论哪副样子,都能晃了他的眼,都能牵着他的鼻子走,惯来fēng_liú潇洒的谢九渊哪里经历过这等不知如何招架的困境,再加上那个无法解释的玉牌印,着实是心累,毕竟也不是真格的侍卫,压根没守夜那根弦,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待谢九渊呼吸匀停,顾缜才又睁开眼,借着并不明亮的光线,凝望榻上的谢九渊。
九郎……
作者有话要说:
天哪今晚零点前要写满三万!啊啊啊啊啊啊!
第6章 婆娘与世子
听说岫云寺的长老,借着了凡大师的法事,拉拢了几个德高望重的秃驴,不知想搞什么事。
听说户部尚书今天有本要奏,这管家婆这次不知道要喷谁。
听说马族又派人进京哭穷了。
听说啊……谢探花昨晚上,是在东暖阁里头守的夜。
官员们早起上朝,在奉天殿门口打照面,三三两两聊起来,呼出的白气都是八卦的味道。
顾缜进了殿,大家拜迎过,便开始议事。
最先站出来的,是户部尚书秦俭。
秦俭:“陛下,臣有事起奏。”
启元三年这个时候,朝堂还没有后来文谨礼独揽大权时期那么压抑,虽然大事上几乎都以文谨礼马首是瞻,但很多人严格说起来并不是文党,朝堂还是颇有活力,甚至有心思八卦和编排外号。
最出名的外号,是“婆娘”。
“婆娘”中的“娘”,指的是周御史。
周御史天生一张晚|娘脸,长得像个专爱找茬的后妈,干的也是没事找茬的差使,御史风闻言事,听了什么都能参一本,参错了也没责任,已经很惹人厌了,更不要说周御史还是文谨礼的“打手”,就更惹人厌。所以一帮大臣私底下喊他“周晚|娘”,以抒发对他的鄙视。
“婆娘”中的“婆”,指的是户部尚书秦俭。
秦俭,勤俭,从名字就能明白这位户部尚书的特点。事实也确实如此,秦俭这个户部尚书从先帝年间,就以六亲不认、抠门节约著称,时不时在朝堂上喷天喷地,中心思想就是“你们这帮大手大脚的赔钱货”,要户部批个账比登天还难,像个死抠的管家婆,所以群臣私下就叫他管家婆。
这两个人合起来,就是“婆娘”,官员们常用来互相埋汰,“你这个人怎么跟‘婆娘’似的”“你可不要跟‘婆娘’一样”,已经成了官员间约定俗成的俚语。
于是秦俭一站出来,大家都绿了脸,文谨礼心里也直犯嘀咕,不知道这位尚书大人今天要喷哪一个。
顾缜倒是对这位户部尚书和颜悦色的,毕竟户部尚书省的是他的银子。
顾缜:“秦尚书有话请讲。”
秦俭一躬身,就开始算账:“陛下,臣等清完了去年的账,又预估了今年的花销,恳请陛下下令,这个元宵还是从简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