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旁围着几个人取暖,其中一个少年正在添柴,十七八岁的样子,眉眼机灵。
田绝以为他们都是要进永州,因城里没客栈才露宿郊外,想到妙童不喜人多,便取出一包碎银:“打扰了。能否劳烦你们让出这间屋子,去隔壁挤一挤,这银钱给你们分。”
屋里顿时响起抽气声。可惊叹很快平息,屋内瞬间了无生气,如角落里黑沉沉那滩水。
田绝不解,几个汉子方才眼睛都亮了,怎对这银子没反应呢?
添柴的少年转身看着田绝,拍了拍手上的尘:“你是外地来的吧?”
“嗯。”
少年笑道:“难怪你不知。银子虽好,在永州这地却不顶用,穿衣吃饭都用不上。”
“为何?”田绝实在疑惑。“难道永州不用银子过活?”
“这倒不是。只不过,眼下用不成。永州如今只许进不许出,城里所有铺子又都关了门,家家户户全靠家里存的米度日。你这银子,拿了也没处花啊。”
“是么?我今日就从永州出来的,你怎说不许出城?”
少年哈哈大笑:“那是因为,你从南门出来。南城门通往土匪山,山高林密,蛇多兽多,有去无回的路,出来自然畅通。”
田绝皱起眉:“有去无回?你说得跟黄泉路一样。”
少年摇摇头:“我只是告知一声,至于信不信,在你。”
说完,他又走回火堆旁坐下,旁边几人主动为他腾出一个空位。
田绝观望片刻,看出少年是一屋人的主心骨。既然他不肯要银子,那这帮人自然也不会要。他只好讪讪走出去,上了马车。
“他们不要银子,不肯让地。”田绝低下头,将少年说的话重述一遍。
妙童轻轻抿唇:“那就在马车上歇着好了。无妨。”
“我怕你身子受不住。”田绝既愧又忧。
妙童只笑不说话。这傻瓜若肯拔出剑,何愁他们不让地方。他还是心太善了。
“嘭哒嘭哒”,铁皮车顶传来剧烈击打声。又开始落雨了。
马车是特制的,铺盖大小足够妙童睡在上头。田绝让她躺平,又从箱笼取出一床被子,在炉边烤了老半天才盖到她身上。
“还是在锡城好。这样在路上跑,再怎么仔细都得委屈你。”田绝自发坐到地上,口里感叹着。
“不委屈。”妙童伸出右手,“你也上来。我怕冷,你抱着我。”
田绝犹豫片刻,还是躺了上去。他搂着妙童,半条腿垂在褥子外,极不舒服。两人有一下没一下说着话,伴着车顶密密麻麻的敲击声。
听了许久,那声音总算听惯些,不显吵了。妙童被田绝胸膛煨着,身子发热后,渐渐有了睡意。
过了子时,雨又停了。
黑暗中,枕在田绝左臂上的妙童,呼吸声愈见均匀,田绝这才从被子里抽出右手,动了动五指。
过了片刻,田绝也闭上眼。
万籁俱寂之时,一个小贼拨开车帘,往里塞进一炷香,跟着将车帘捂紧。估摸香烧得差不多了,小贼掀帘挤了进去。
车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小贼正往怀里掏火折子,却被人抢先一步。
田绝点好蜡烛,端正坐在箱笼上。几案上烛火飘摇,将正对田绝的少女衬得美如鬼狐。
“是你?”田绝认出来,这小贼正是先前那位少年。“你是,来偷银子?”
少年不置可否,只摸着头讪笑。
“既然你需要银子,先前我给你们,你为何不要?”田绝怒声质问:“这会又非得做贼?”
他甚少发怒,此刻显见气急了。
妙童扫了他一眼,阴测测盯着那少年:“是不是你带着这些人从牢里逃出来的?”
少年惊得瞳孔一闪:“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哼,轮不到你发问。你以为能和我讨价还价?”妙童冷飕飕的目光移向地上半根迷烟,“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然,我也对你使使我的迷烟。你要不要试试?”
“不,不要。你问吧,问吧。”少年瑟缩着低头。
“你带这些犯人逃出牢房想干什么?你们都犯了什么罪?”
“我本来就是稀里糊涂被抓进去的,天晓得我犯了什么罪,反正那个刺史隔一阵就得抓几个,然后等着家里人交钱赎人。这帮人都没有家人,我偷了钥匙开锁,他们就跟着我了。至于以后,除了去土匪山入伙,也没别的活路了。”
妙童眯起眼:“你对土匪山熟不熟?可认识土匪山头领?他们有几个当家?”
“那我怎么晓得?我这种狗不理的人,顶多认识几个小喽啰。不过,我听说,土匪山有三个当家,一人一个山头。听说这三人,都是那位姓樊的老当家带出来的左膀右臂,不过,如今并不对付,都是各顾各的山头。”
“姓樊的多大年纪?”
少年连连抓耳:“五十,四十多吧,不晓得啊。”
“你叫什么?”妙童语气松了些。
“我无父无母,也没名字,就叫小的猴子吧。”
妙童看他眉宇间有几分清俊秀气,不像偷鸡摸狗的鼠辈,又问:“你认字吗?”
“略微认得几个,我小时候常躲在私塾外听先生上课。”
“那你可愿跟着我?以后替我办事,银子不愁。”妙童脖子挺得笔直,一脸傲娇。
边上的田绝一直没做声,听到这,忍不住多看了猴子几眼。
嗯,模样还算清秀,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