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才跑着步看他们,有时会想起刚当兵的日子,同样的年纪,同样天真到犯傻的生活。
到十一月下旬,成才已经绕着学校围墙边计数边跑了三圈。
然后他放弃了下一步。
因为厌烦了。
并不是厌烦了跑步本身,而是厌烦了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寻找安心的意图。
这里不是老a,在那里适用的办法,到这里就失效了。
成才跑步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在想着a大队的基地。
然后他会对比,景物的不同、感受的不同、人的不同……
然而他根本不想比较。
他不希望,因为这些比较,而模糊了对老a的记忆。
之后,成才又重新安排了自己的日常生活。
大多数的空闲时间,他都和同样下了课的许三多一起,在教室上自习或在图书馆看书,至少学习这件事,他很喜欢。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月底的一天,成才去科技楼领新出的实验安排,路过了游泳馆。
这地方新生教育的时候在外面参观过,指导员当时还很自豪地介绍现在的新校区,教学设施有多完备。课表上也有体育课的细目,每年五月开始,会有两个月的游泳课。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季节游泳馆也开放。
两个个子很高、头发湿漉漉的学生拎着运动包从侧门走出来,一边聊天一边下楼梯。
成才看着他们走近又远离,突然升起些进去看看的yù_wà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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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坐在树上打量着周边,换个角度,基地似乎也变得不太一样了。
底下不远处 ,二中队的人结束了训练,正往这边来,袁朗忙从树上跳下来,先一步进了宿舍楼。
关了门就点起一根烟,袁朗坐在了窗边。
在树上的时候,他想起了成才走之前那晚说的话。
“可是,我的,就是真的吗?”
成才眼里的老a,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自己眼里的老a,又是什么模样?
三个月了,成才已经离开了整整一个秋天。
日子和他到来之前,没什么大不同。
训练、任务、处理文件、研究新的战事课题……
但这一段时间,其实,还是有些不一样了……
少了些莫名的焦躁,却也多了些无助的虚空。
直到刚才的那一刻,袁朗才发现,这个从刚修建起一直看到现在的基地,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不管如何努力,画面总是拼不完整。
之前的成才,是不是也像抱着完成一幅巨大的拼图的愿望一般,在一点点的观察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
那在离开之前,他成功地拼完了吗?
他心里对老a的记忆,是真实而完整的吗?
这个念头升起来,袁朗自己也觉得无稽,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地要去想。
虽然很可能这问题本身就不成立,成才在a大队根本就没有过这样的心态,可袁朗还是想知道答案。
魔障了。
从那个下午开始,袁朗开始在休息的时间,抽空做成才做过的事情。
他数了基地里的树,一共98棵,然后按分类和位置,一一标在手里的基地平面图上;
他研究每棵树的形态,它们各自的不同;
他在夜里熄灯号吹过之后,试着拥抱了那棵皂角树,树皮粗粝的质感,居然让脸颊和手心都感到特别的舒服,明明与冬日气温相同的温度,却好像有某种温热的力量传达了过来。
这棵树什么都知道,因为它一直都在,它那么安稳,它看了那么久。
抱着它,就好像抱住了某种永恒。
两周之后,当袁朗决定去看看成才数过的基地院墙的砖时,当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来了。
雪下的不算厚,却刚好盖住了墙底最下面一层的砖。
等雪全都融化挥发,成才写在砖块上的粉笔字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袁朗犹豫了一阵,最后决定自己再数一遍。
当他亲自去一块块计算和累加这些数字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一件多么枯燥的事情。那些砖块看起来根本没有任何差别,一块连着一块,图案单一的让人扼腕,看不了多久就会忘记数到了哪里。
但是袁朗不想就此放弃,他愈发地感到好奇,成才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到底得到了什么乐趣?
袁朗也开始在衣兜里揣着根粉笔,数一段就把数字记下来。
一天又一天,数字缓慢地增长着。
数到四千的时候,已经跨过了这一年。
当数字累加到距离4944还剩下不到一百的那个晚上,袁朗居然有点儿兴奋地睡不着觉。
第二天一大早,还不到早操时间,他就借着天边刚泛出的微弱曙光,下楼开始了最后的计数。
……4939,4940,4941,4942,4943,4944。
袁朗扶着膝盖蹲下,深深地吸了口气,掏出粉笔准备标上数字,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这块砖上刻着字。
袁朗把脸凑过去,仔细地打量。
不算平整的砖面上,像是用螺丝刀之类的工具小心地一点点凿过,现出工整均匀的图案。
是三个大写的英文字母: h
袁朗愣住了,这是什么?
这是成才的第4944块砖,这些字也一定是他刻的。
而他要表达的,到底是什么?
袁朗蹲在那里出了好一阵神,直到起床号响起。
无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