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放在心里的东西,到底哪些是该说出来的,哪些是不该说出来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准则。
这个准则经常会变,但每个人心里都有不想被别人看到的东西。
这其中,应该也包括在劝慰别人的袁朗本人吧。
突然又想起来路上的谈话,成才开口问道,“队长,现在能告诉我你第一次杀人后的反应了吗?”
袁朗闻言,侧过带着墨镜的脸看了看他,又转向前方,“就和你一样,没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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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a大队基地的袁朗和成才,非常不幸地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称为饭的食物。
食堂正在为晚饭做准备,只有生的材料。
成才讨来两只西红柿,一人一个。
啃着红得刺眼流着果汁的柿子,成才面色苍白。
袁朗看他,“产生不良联想了?”
成才一口吞下去剩下的部分,“报告队长,这东西,越吃越饿。”
“谁让有些人出个任务就不吃早饭呐”,袁朗乐着,顺手把自己的嘴也塞满,“去吧,跟着大家训练去吧,多运动运动就不饿了。”
“是”,成才倒也不抱怨,甩甩手跑掉了。
硬是扛着肚饿,应付了许三多的担忧和吴哲的询问,等训练完毕、也确实让大家相信他一切正常的时候,成才已经是前胸贴后背。
晚饭吃了差不多三人份,一回宿舍就爬上了床。
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
身心俱疲。
没有杀人后的恐惧感、也没有自我质疑,却感觉肩负重担,从此要扛一辈子。
是要强,也是认命。
军人的职责,特种兵的工作,就像清道夫,那些丑恶、残忍与不完美,正是他们时常要面对的。
这些事情,总得有人做,如果自己恰好还有能力去做、还有人愿意和你一起,那就做吧。
秘境 3
袁朗睁开眼睛,房间里还是一片黑暗。
看了看枕边的手表,凌晨3点46分。
好久没有梦到过去了。
梦里的自己,还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和那时还不叫a大队的特种部队的新晋狙击手们一起,对着国旗,认真地宣誓。
每个人的面孔,誓言里的每个字,都像当年身处现场一样清晰。
袁朗宣誓的声音,和旁边意气风发的队友们比起来,不算大。
那时的袁朗认为,这种仪式太过形式化,豪情壮志放在心里就可以了,何必这么大声地宣读出来以表决心?
真的上了生死战场磨炼了几年后,才发现那仪式的可贵。
和那些情同手足的兄弟们同生共死的日子转瞬即去,大家一起充满向往与激情的青春岁月,只在那一刻被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带领他们宣誓的教官,两年后就因伤退役了。
站在他旁边的大嗓门,在一次反恐任务中牺牲了。
其它的人,有的转业、有的调离,现在还留在a大队里的,只有二中队的副队长。
袁朗在床上躺着发了会儿呆,再无睡意,于是爬了起来。
在夜色中,借着窗外路灯照进来的微光,他环视了一下自己冷清的宿舍。
没有任何回忆印迹的空间,只是因为不想回忆。
曾经收到的礼物,值得纪念的物品,全部被打包藏了起来。
留待有天退下一线,再慢慢看也不迟。
只有抽屉里的笔记本,时刻记下那些惦记的人、尊敬的人,不能将他们忘却,但也不愿想起。
在a大队近十年,大大小小的任务已经记不清数量,每一次活着回来,身上的责任就又重了些,手上的血腥味也更浓。
如果不能学会放下,也许早就被压垮了。
为了继续下去,只能将过去收藏好,然后专注于眼前。
作为一个带兵出生入死的人,袁朗没有时间缅怀过往,因为他手里握着许多年轻生命的现在与未来。
如果有幸在一起,活着在一起,不管时间长短,都要珍惜,这才是袁朗心中的常相守。
常相守,是个考验,但只是对每个人自己的考验。
因为这样的环境里,并没有人真的能永远相守。
随时随地,和身边的人好好相守,直到彼此分开。
然后,自己就这样继续坚持下去,一生。
想着之前的梦境,袁朗自嘲地撇撇嘴,不就是和小南瓜出了个任务么,怎么就梦到过去的事?
可那种既怀念又沉重的情绪,怎么也甩不掉。
干脆趴下身来做俯卧撑,从一数到五百,地上的汗水勾画出完整的人形。
爬起来冲了个澡,头脑格外清醒。
看了看表,刚好五点。
袁朗盯着窗外抽了根烟,犹豫了片刻,换上了作训服。
初冬的清晨,天还没开始亮,一声刺耳的哨声就把三中队所有成员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大家打着哈欠,一边抱怨一边快速跑下楼。
他们的队长正笑呵呵地站在楼下等着他们,戴着墨镜。
立在冷风中,呼出的气息瞬间化作一片白雾。
袁朗亲自带队,一队人跑出基地奔向375,这是今天的早操。
吴哲与成才并排,小声嘟囔,“这烂人,一大早的,搞得跟黑社会一样,不知道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成才隔着老远打量袁朗架着墨镜的脸,笑了笑,“我猜,他可能是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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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