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攸道:“我觉得不大像是昌乐侯的人。”他眼望着午后腾飘的细尘,慢慢道:“是我不对。此事卡的时机太好,让人觉得只有昌乐侯会派遣人来,然而如今我再一思索,却觉得不像了。”
钟攸隐约觉得不对,是因为周璞临行前的嘱咐。此案一出,死了个刘清欢,人人都觉昌乐侯必定会施以报复,连粗阅此案的周璞都这么认为——这反倒令人生疑。昌乐侯何须在人眼皮底下行事?
钟攸嘴里的糖化尽,他想舔唇,时御先转了头来,在他唇上尝了尝。年轻人趁着这午热余光,一手扶了他后脑,压在他唇上低声道:“真的假的总会露出尾巴,我们是两个人,谁也不怕。”
钟攸露了笑,和他唇间相碰了碰。
几日后书院休日,朴丞照例去了赌馆。那深色垂帷一掀,他脚才跨进去,就有伙计过来贴脸喊着大少来了。朴丞随意的抬了手指,意示自己还在老桌。他往过去走,一边突然横挤出一人,谄媚道:“小的给朴大少磕头了!”
那脑门哐当一声砸在脚边,朴丞皱眉,却记不得这人是谁。此人趴露在地上的左手断了一只食指,因是新断不久,还包着血条。
朴丞抛了银子过去,移开脚,“跪什么礼,怪脏的。”
此人笑嘻嘻地收了。奇怪往日挨着朴丞恨不得黏身陪着的伙计却让了道,不动声色空了隙给这人钻。这人跟着朴丞一路跑,殷切道:“大少还是玩从前的花样?”
“不次次都是吗。”朴丞丢了钱袋过去,“你新来的?”
这人点头哈腰道:“诶、诶是!小的马上给您排盘。”
朴丞玩了几把,这人都跟在边上,该出声的时候出声,不该出声的时候也相当识趣,眼色不差。没人给朴丞翻新花样,他玩了两把就厌了,银子也没,赏给这人了。
这人揣摩着他的神色,见少年人有些恹恹,便小声道:“大少这是腻了?”
“没什么意思。”朴丞抛玩着骰子,道:“回头叫管事的来,这花样不打变的,赌馆也开成死场。”他丢了骰子,拍了袍,道:“那就这么着,爷今日不玩了,走人。”
朴丞要走,这人壮着胆子拉了他袍角,连声道:“您等等!”他在朴丞皱眉阴戾的目光里讪讪松开了手,在自己袍子上擦了几把,咽了唾液,带着兴奋和试探,道:“您,您要不要尝尝新鲜的?”
朴丞抬首,“新鲜的?”
这人嘿声低笑,拢着口小声道:“小的带您瞧瞧?保准过瘾!”
朴丞这倒来了兴趣,掀袍的手一顿,声音却沉了,“要是不过瘾,你头给爷爷当鞠踢么?”这人瑟缩,朴丞才冷笑,“拿来让爷爷瞧瞧。”
许庆生恭腰溜去拿东西,在掏扒中,目光亢奋,尽是癫狂火热之色。
第38
赌馆里间逼窄, 掀了半面的帘, 乌烟瘴气。朴丞避过帘,弯腰进去,站门口,对这烟味皱紧眉。许庆生抄着烟枪,抖着手给他讲:“小的先给大少点上。”
朴丞没回话, 目光顺着缩墙角吞云吐雾的人转了一圈。他道:“就这东西?”
许庆生诶声,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亢奋, 手指抖得厉害。他擦着火, 足足擦了四五回,一边念着:“这是好东西!神仙药!”
烟枪捧在眼前, 朴丞接了。他在鼻子下嗅了嗅,闻着一股甜腻的香混着焚烧的呛。这烟枪也不是头一回用的, 上边有污痕。朴丞打量了半响, 许庆生在边上闻着味露出销魂荡魄的模样,他靠近凑了凑,半含催促道:“您尝尝、尝尝,就一回。”他竖着右手的指,求道:“您尝了这一回,若是不喜欢,小的就。”他瑟缩一下,“就把头给您当鞠踢。”
“那厉害了。”朴丞抬眸盯着他,“你也玩这东西?”
“诶。”许庆生搓手笑了几声,短粗沉重,他道:“好东西才敢给您瞧。”
“没见过。”朴丞抬了烟枪,倒着细看,“海商那边来的?”
“不不知。”许庆生吞咽唾液,“小的从江塘那边托人弄来的。”他渐渐有些烦躁,却还须耐着性子哄道:“您尝……”
朴丞转了烟枪,那口对着唇,虽离得远,却有那么些要靠近的意味。许庆生面上狂喜闪烁,他咽着唾液,恨不得替朴丞抽了。
帘外边忽地来了个声音,怯生小心道:“朴丞……朴丞在里边吗?”
朴丞听着音,抬手就将烟枪抛丢进许庆生怀里,回了声啊在这。榕漾探头,分辨着哪一团影是他。朴丞几步过去,将人拉了,道:“在这。”
榕漾头回进赌馆,这会儿还紧张,攥紧朴丞的袖,劝道:“少臻和师兄买完纸墨了,咱们回去吧?”
“大少!”许庆生从后拖住朴丞的袍,“大少,这、这东西您还没——”
“狗胆。”朴丞回头,眸中狠郁,盯着他抓袍的手,像是被拽住须的老虎。
许庆生已经瘾上头,拖着袍求道:“大少、大少!都已经点上了……”他眼都急红了,拽着朴丞,如同拽着救命稻草。“您尝一口、尝一口,不然我这,这过意不去!”
朴丞挡了榕漾的目光,回身拉回自己的袍。他一指抬起烟枪,搁着枪身,对这许庆生敲了敲,道:“滚。”
朴丞是什么混账东西,他在徐杭混的时候,没少干拖人下水的勾当。许庆生这东西来路说不清,这一路殷切地催促,怎么瞧都是在给他下套,他自己都是这手段里的行家,岂能猜不出三两?若不是榕漾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