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穆知然这话,冉泽清松了口气,然后他忽又想到什么,凑近穆知然又问:“你见过卢公公?可与他说了什么?”
穆知然心底更是奇怪,卢公公不过新晋贵胄,冉泽清为何这般紧张?“问他要了一张写给大理寺卿放我俩今夜前来见你的信笺,还有关于李辅国为何……”
“糊涂!”穆知然刚提及李辅国,冉泽清霍然站起身来,打断穆知然的话,冉泽清气得直发抖,“你问什么李辅国!”冉泽清说完,顿觉自己失言,忙侧过身来,却是不说一句。
之前卢公公提及让自己莫再追究李辅国之事,如今又见冉泽清避忌,穆知然心里已猜得七七八八,冉泽清入死牢,李辅国无端遇害,这应是为了同一件事,而这件事是天子的忌讳。穆知然再一深想,顿觉燕麟晗被削爵一事恐也与此有关,而联系到郭子仪兵权被解……穆知然霍然转头看向燕麟晗。
忽然被人盯着打量,燕麟晗觉得有些不自在:“你盯着我看什么?”
削爵、打压、暗杀、问斩……穆知然隐隐觉得这事若再深究下去定然会掀起滔天巨浪。牵涉其中的每一个人似乎都知晓这事,可没有一人愿意开口。事涉天子,重臣身死,到底是什么事?
就在穆知然绞尽脑汁思量之时,冉泽清缓缓道:“我在圣人面前保你一命,此时你若离开长安,还不算晚。穆知然,快些走。”
“你从来皆明哲保身,人朝堂十年来更不与人结怨,为何此番惹得天子震怒,非要你命不可?你保我一命又如何,我身边如今就只剩下你了,冉泽清!”穆知然自大理寺卿身上取出钥匙,打开牢门,想要带冉泽清走。
冉泽清侧身闪过,挥手扇了穆知然一巴掌:“我入朝堂是答应了萧然要保护好你,你为燕麟晗,我为你大哥!我不是明哲保身,而是为了保你。”
蓦地被冉泽清掴了一掌,穆知然突然冷静下来。所有思绪搅在心头,让他定不下心来细想。可他要救冉泽清就必须问清楚,穆知然并不放弃,他又上前一步,却被一人拽住了手腕。燕麟晗对穆知然摇了摇头,他已看出冉泽清是打定主意不会与穆知然透露半分。穆知然再逼冉泽清,只会适得其反。
穆知然欲要挣开燕麟晗的手腕,燕麟晗沉气,一掌削在穆知然脖颈处,随后将昏厥的穆知然护在了怀中。冉泽清听见声响,见燕麟晗抱起穆知然欲走,忽又笑出声来:“你若能带他走,就赶紧带他离开,莫留在此处白白送死。”
燕麟晗也不回头,只对冉泽清道:“腿长在他身上又不在我身上,不过他曾经要护住我定国侯一府上下,如今我不能帮他护住你,也定会护住他。可他想做什么,我也决不会拦着。”
月光自窗口落了进来,洒在冉泽清身上,照清楚了冉泽清嘴角边的一抹淡笑。他捡起地上一根稻草,走出牢门,将稻草戳入昏厥的大理寺卿鼻孔中,大理寺卿鼻头动了动,接着一声响彻谳狱的喷嚏声传来。大理寺卿睁开眼来,就见冉泽清手里拎着一串钥匙,蹲在身边,笑微微地看着自己。
☆、寒露
燕珏给燕麟晗沏了一杯茶,庭中桂子飘香,甜腻香气扑鼻而来,寒露至,正是赏秋的好时候。可在厅中负手踱步的人却没这等心思,燕麟晗剑眉紧敛,脸色阴沉,守在一旁的侍女们都垂头不敢望向燕麟晗。一个多月前燕侯被削爵,不过是闷闷不乐了几日,哪像近日这般整日坐立不住,阴沉不语。
那日燕麟晗出手打晕穆知然,将穆知然带离大理寺。穆知然醒后,知晓自己已无机会再见冉泽清,该问的事情也终究没有问出结果来,向来冷静的人忽然间勃然大怒,穆知然挥手推开燕麟晗,并言还请燕麟晗以后莫再与他有任何瓜葛,说完拂袖就走。之后,燕麟晗果然再未见过穆知然,他也曾想过趁着夜色潜入穆知然府邸道歉,可转念又想,觉得自己与穆知然非亲非故,何必腆着脸去求他?
燕珏将沏好的茶端给了燕麟晗,小心问道:“侯爷有心事?”燕麟晗虽被削爵,燕珏却已唤惯了燕麟晗侯爷,一时还未改过口。
燕麟晗哼了一声,把喝光的茶杯重重掼在桌上,气冲冲地嚷着:“燕珏,你说说,我该去给穆知然道歉吗?”
“啊?”燕珏睁大了眼,继而回道,“穆大夫不是也被免朝了,难道他又参了您一本?”
燕麟晗瞪了一眼燕珏,没好气地道:“要真被他参一本倒还好些,起码可以坦然与他理论。”他泄气般地又在厅内踱来踱去,边走边说,“我也是为他好,他偏偏不领情。”
燕珏听燕麟晗兀自嘀咕,虽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何事,却也了解了自家侯爷可能又冒冒失失地得罪了穆知然。如今这两人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还有何好怨怼的?燕珏劝道:“侯爷若觉自己做错了,就向穆大夫道个歉,穆大夫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燕麟晗浓眉倒竖,哼道:“遇见冉泽清他就不讲理了!”
燕珏一怔,他跟随在燕麟晗身边十多年,还从未听过燕麟晗这酸溜溜的口气。燕珏一时揣测不出燕麟晗心底对穆知然的真实想法,但见燕麟晗坐立不安,又念着穆知然,燕珏索性道:“侯爷心里是想与穆大夫和解的,是不是?”
燕麟晗闷闷点头,燕珏这话说中了他心思。不知从何时起,燕麟晗脑子里就总是穆知然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了。笑起来其实更好看啊,燕麟晗曾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