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逐尘远远站在长廊外,望着那个月色下独酌的身影,却像一只陷入绝境的野兽,有一种越来越无法遏制的愤怒:
他是那么健康,那么优秀,那么无可挑剔……
哦,不!与其说“愤怒”,不如说他在疯狂地妒忌更加恰当!
——是的,他妒忌他的相貌,他的风度,他的地位,他拥有的一切一切……那个人越是受万民拥戴,令人羡慕,他就越是恨得发抖……
因为他自己已经一无所有!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恶毒,以及散发出的无形杀气,长廊顶上的人抬起眼帘,深黑的眸子朝他所在的方位略略一扫,嗓音柔和而沉稳:
“朋友既然来了许久,何不上来共饮一杯?”
易逐尘攥紧自
己的拳头,阴笑道:
“夜帝好有兴致!想找人陪饮,身边多的是佳人美眷、臣仆无数,何须区区在下效劳?”
那人微叹道:
“高处不胜寒。越是身居高位,肩负的责任也越大,未必找得到相知以对的朋友。”
他慢慢从山石后面走出,身形一闪,也跃到长廊顶上,就站在那人对面。
黑色龙袍的人乍见到他,虽有稍许吃惊:
“是你?”
随即摇头苦笑:“我早知你会回来,却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形下见面……”
“我当然会回来!就为了亲眼看看你,还能风光多久?夜帝殷、舜、华!”
易逐尘咬牙切齿地说,仿佛心里住了个吞噬理智的恶魔,一步跨上前,提起那壶酒,斟满酒杯,一饮而尽。殊不知妒火也像烈酒一样,会烧伤自己和他人,胸口一窒,丹田里的气息提不上来,颓然向后倒去!
身旁的黑衣人比他动作还快,微滑脚步,已接住他的身体,黑云似的袖袍一展,轻灵落在廊下,左手犹按在他的后心,缓缓注入真气,带着几分责备,轻声道:
“你……明知不能喝酒,何苦非要如此……跟自己过不去?”
易逐尘咬住唇边,硬压下涌到喉咙的一股腥气,如同赌咒一般:
“我要是死了……你不是更舒心?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乐得祈福还愿……”
他猛然一手推开他,凝聚起半口真气,飞掠出了长廊。
只留下那个披着龙袍的身影,孤单单站在无边的夜色里,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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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云霄使果然如约前来探视,正遇上舒王子也来拜访易逐尘,两人把盏而坐,相谈甚欢。
说到今年月神祭,舒王子便有些烦恼,忍不住抱怨:
“先生有所不知,小王这次参加祭祀,特意带了一班歌女伶人,原本想在祭礼中歌舞助兴,现下还没找到合适的曲目唱词,正为此而大伤脑筋。”
每年的月神祭上,因为仪式太过冗长,受邀前来观礼的又多是各地贵宾,为免气氛沉闷无聊,总会适时安排一些歌舞娱乐图个喜庆。这舒王子自告奋勇带来伶人献艺,可见花了不少心思。
易逐尘微笑道:
“王子殿下不嫌弃,由晚生献丑现填几支如何?”
舒王子自是喜出望外:“先生大才,若肯费心赐词,必定字字珠玑,文采斐然,小王求之不得!”
此后一连数日,每当闲暇时候,云霄使几乎总会看到舒王子将易逐尘请至下榻的馆舍,帮着填舞,自己多半插不上话。
某日趁着无人,舒王子曾向易逐尘请教乱世中的保身之道。
易逐尘沉吟一阵,只道:“王子须牢记,日后只要多亲近东宫太子雷杰,凡事尽量站在东宫太子一边,总之不会
错。”
舒王子似有所悟,连声道谢,自此记在心上,当真对东宫太子大为改观。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同城的某间豪华驿馆,有人刚刚会晤夜帝城主回来,正在吩咐手下:
“准备好月神祭的大礼,疏通几个说得上话的大臣——我要让所有夜帝城的臣民都知道,只有跟本王联手,才能抵御魔军,保住全城百姓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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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雷武王朝地理志?夜帝城简论》记载:
月坛西面,有月娥女神塑像,为白玉石雕砌,高四十五尺,左手驾车,右手持半月轮,头戴月桂花冠,裙裾飘扬,贞洁端丽,不可方物。
又,传闻月神座下石阶,为历代夜帝“记忆之盒”存放之所,于月神祭日开启,能使记忆重现,时光倒流,如沐神恩……
☆、第13章 月神之祭(一)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从上午开始,家家户户便忙开了:洒扫庭院,蒸制糕饼,准备祭品……女人和孩子们在窗台插满月桂花枝,然后焚香沐浴,换上干净的新衣裳。傍晚,全家齐聚吃一顿丰盛的晚餐;待月上梢头,再带上贡品,赶去月神殿里瞻仰和拜祭月神。
夜晚来临的时候,一轮银辉高照,将整座月神殿映得晶莹剔透,如同琼楼玉宇一般,衬着空中燃放的焰火,五彩绚烂,仿似人间仙境。未到深夜时分,无数前来观礼的人们挤满了殿外的官道和空地,盛况难以描述。
拜月台上,早聚集了来自各方的贵宾和宗族大臣,人人穿着盛装。因为夜帝城内,并不禁止女子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不少人携带女眷出席,骤一看去,真是衣香鬓影,富贵云集。这些到场的宾客中,包括日帝城派遣而来的特使、厉王子、舒王子的使者,以及东宫太子雷杰的特使少年莲卿等等,虽然济济一堂,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