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重重地将人家一脚踢出三丈开外,李少闻轻轻吐出两个字:“废、物。”
李少闻边走边想,阿慈这是哪里去了,阿慈这些年来深居简出,“养在深闺”,断无有朋来访的可能——温老七早让自己弄死了!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自言道:“阿慈,你怎么就跑了——怕我?”
李少闻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发现自从自己断了阿慈的一条右腿后,这位和风细雨的干爹好像是怕了自己似的,沉默寡言、再无笑脸——往日里的亲切问候都一去不复返了!
他很困惑——自己只是不想跟干爹打起来呀;他又很气愤——自己早出晚归的,为了谁?就是为了干爹!可是干爹却跑了!
——自己是钟意干爹呀,他跑什么?
李少闻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解,天津卫的旅馆饭店碎星星似的,男人大步流星地回到车上,心说你就躲吧——干爹躲得了一间饭店,自己就找得了一间饭店,现在整个天津卫的码头地面上,谁不卖我十五爷一个薄面?找!
“他怕我。”李少闻浑不放在心上,想道,“阿慈不钟意我,但是怕我——怕也好。”
男人仰面微微笑了起来,心说怕也好,有怕就是有感情。
他不懂,李少闻不懂得跟人谈感情,他“谈”的法子,就是拘禁。
——他是苦过来的,“苦”出一个大道理,拳头大才是老大!
他不知道,这条大道理,安在感情的世界里,是行不通的。人很奇怪,有时候你以诚待之,不一定人家就真诚地还了回来;但是,你以暴力待人家,肯定还回来的是暴力——冷暴力也是一种暴力。
李少闻稳稳地坐在车后厢,对牢汽车夫就是一挥手:“国民饭店!”
这是周慈第二次来到温公馆。
——现在是江公馆了。
房子还是老样子,然而房子的主人却是换了又换……历时三任屋主,或者不止。所谓“物是人非”、“触景伤情”,也不过如此了。
周慈再一次难过地低下头。
正是掌灯时分,楼内白炽灯全部亮起来,尤其是大客厅,天花板悬下的大吊灯装有五六十支灯烛,闪闪烁烁、富丽堂皇。周慈让十六推着进了大客厅,甫一抬头,男人发现四周陈设跟上次一比,略有变化。
——这是那位副官长动的手脚了,该副官长本意是要让江参谋长觉得宾至如归,大意是中西结合,结果房子一收拾下来,只搞了个不伦不类——也算是一种风格了。
对于江怡声来讲,房子能住就成——暂时落脚的地方,又不是家——不必穷讲究。
房子能住就成,对于一个单身汉来讲,这点是绰绰有余,现在便是多了两个人进来,也是足够宽敞。
十六很局促地、站在一旁想挑个位子坐下来——不知道是要挑沙发还是挑贵妃榻子,西洋沙发跟贵妃长榻都摆一处了。
然而挑到了最后,十六还是猫在了大哥哥轮椅后面,好像藏猫猫似的,“犹抱琵琶半遮面”。
江怡声从后面慢慢踱了进来,正用一种慈祥的目光上下看了十六两看,仿佛是长辈看孩子一般,男人自自然然地朝老周说道:“嗳,老周,这孩子怕生。”
老周与有荣焉:“我也怕生。”
——周慈仰头,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一句话,“快安慰我吧”。
江怡声忍不住笑着摇两摇头:“嗳,老周,你呀,老小孩。”
江怡声生平从未这样冲动过,方才在周家头脑一热,他就伸了一把手过去,虽然知道彼此之间,还谈不上“伸一把手”的交情,可是见死不救——谈不上“死”,很情急就是——不是他的处事风格,江怡声心说,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无它,心安而已。
现在把人领到了家里,看人家拎着一个小皮箱的架式——好像是要长住了,而且人家现在是一号伤员,不好怠慢。
送佛送到西,男人想,帮人帮到底。
江怡声跟十六齐心合力,给周慈洗了个干澡。
江怡声抱着老周进了楼上的大浴室——楼下当然也可以洗,只是没有暖水管子。
周慈这时躺在老江的怀抱里,仰着脸,鼻端里就闻到对方身上混着汗味的咸盐气息,都说臭男人,周慈心里闲闲地想,老江是真不臭——是汗味都不臭。
周慈被人家打横着稳稳抱着走,就见对方步履轻快,仿佛很轻松,男人很惊奇地咦道:“老江,你很有两把力气嘛。”
老江答:“我长年练着五禽拳,这几年又劳碌惯了——都是练出来的!”
这二人是有说有笑,一路友好亲爱,等进了大浴室,江怡声还小心地不让老周的右腿磕着碰到,把人“端”着放在了流理台上。
屋子的原主大概真的很会享受生活,衣食住行,在这个细节方面倒是处处留心,江怡声就见这个浴室大得离谱,浴缸和暖水管子一应齐全,墙架上还有未拆封的毛巾。
十六拎着一张矮凳子跟着进了浴室,准备给大哥哥擦身子时用来垫伤腿。
大哥哥坐在一旁,这时就直了眼睛,望着对面的老江。
老江爽快之至,除光自己身上的衣裳裤子,这时就弯腰舀起一瓢水,男人从头浇了下来,闭着眼睛一副痛加涤荡的架式。
江怡声痛加涤荡——痛快的痛,连日奔波、风霜满面,眼下来天津的两桩大事都办完了,无事一身轻,自己是该好好收拾一下自己——太邋遢了!
而周慈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