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起了连绵小雨,赵英豪歇班,跟张书说,等天好了再走吧。为了避险张书本打算走水路回扬州,雨天坐船既不安全也不舒服。赵英豪说:正好陪老哥喝两盅。在板棚里摆下酒菜,就问张书:放着生活不好好做,不过年不过节的为啥急着回家。自家兄弟,张书只好照实说了。赵英豪吃惊不小: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思索片刻,说:还是暂且别回去了,你的行踪是明摆在哪里的,日本人稍微一细查,就知道你回扬州了。我再找人打听打听,看事情发展到哪一步了,然后再做下一步打算。赵英豪是个小工头,手下也有几个工人弟兄听他调遣。打发出去一打听,才知飞霞路那里乱了套了,白胡仙的徒弟们打起来了。白胡仙被日本人打死,还抓走了一个徒弟——赖顺发。张书惊得目瞪口呆,师爷被打死,两个生死弟兄被抓,这可如何是好。赵英豪说:万万不可回扬州了,你先在我这里躲一阵,有机会了再离开。
于是张书就在棚户区住了下来。这里有一家一户的简易板房,也有单身工友的大通铺工棚。棚户区绵延好几里,阡陌交通、窄街陋巷、乌烟瘴气、四通八达。张书混住在大工棚里。这里鱼龙混杂,黑白两道,各色人等都有。既易躲藏,也易暴露。此话怎讲。即人员混杂,来个生人也不显眼,来这里找工作的外乡人很多,来来往往,住几天又走的人很多。但因各种人都有,眼线也就多,消息通得快,一旦异常情况被人注意,很容易就通过各个渠道传出去了。
张书读过几年书,并不仅是帮会里那种侠肝义胆之人,还是怀揣着爱国抗日情怀的。因此他知道手中这份情报的分量。已经有人为他死去、被抓,受尽磨难,他要尽快把它送出去。苦于他跟抗日组织没有一点儿联系。于是在这人来人往的工棚中,留心打听各色人等。
早上张书正在露天洗衣池边,刷牙洗脸,旁边一人问道:“看侬是读书人,怎么到这里来了。”转脸一看,对襟小褂,平头小眼,个子不高。张书说:“阿拉家里遭难,到上海找生活来了。”
“嗨,这年头日子都不好过,都是日本人祸害的。”
“侬也受过日本人的害?”张书问。
“几乎家破人亡,那东洋鬼子不是个东西!”
“侬现在做什么生意?”
小眼男人神秘的四处看看:“跟着大佬闯世界呗。”
“闯什么世界?”张书警觉,随口问了一句刚学来的切口:“贵帮头?”
意思是问哪门那派?
小眼男人笑道:“一看就知道侬是刚入门的小毛头。哪有这么问的。”翘起大拇指向脖子后面伸了伸,悄声说:“阿拉是中央派,老头子是通字辈的。”
“什么中央派?”张书问。
“国民政府。”
“哪个国民政府?”现在中国有两个国民政府,张书当然警觉。
“当然是重庆的,直通蒋字头。”声音低的快听不见了。
张书睁大眼看着这个小眼男人,说:“我也想做这营生,带我见你们老大。”
“你可有投名状?”
“有!”
“什么东西?”
“非常重要。”
“是硬是软?是薄是厚?是方是圆?是黄是白?”
“软、厚、方,不白不黄!”
“拿来我看。”小眼男人喜形于色。
“见了老大再说。”
小眼男人拉起张书就走。
旁边一个精瘦高挑男人伸手一拦,对张书说:“他是南京的,想找重庆的跟我走!”
瘦挑男人和小眼男人就打起来了。
张书一看大事不好,赶紧就向一个巷子跑去。没跑出巷口就被几个人架起,连拖带拽拐进了另一个巷口。
刚跑了几步,前面又是一帮人拿着家伙挡住去路,赶紧又往左拐,后面有人上去拼杀。
左突右冲,几个方向的巷口都有人阻挡。无奈就拐进了附近一座破旧的板房,空置无人,四面透风。这种板房在棚户区到处皆有,并不显眼。外面多个巷口都有拼杀的呼喊声和器械的抨击声,还暂时波及不到这里。
原来军统联络的几家帮会也都撒出了眼线。他们在原76号现在缩编成日伪上海政治保卫局中的卧底也传出了被抓的李东宝和赖顺发的消息,并探听到有可能那三兄弟之一的张书携带情报潜逃,拿到了张书的相貌照片。
唐子卿在扬州拿到线索就赶紧先打电报告知上海他的管家徐如海:“急入xx棚户区抓张书”。其实他拿到的线索也不明确(家人还是不愿细说),说是有个亲戚住在棚户区,棚户区大了,也没有门牌号码,无法确切抓捕方位。好在青帮在这种地方也有许多徒众,眼线如麻,徐如海立即指令下去,拿着照片去找。帮会这种组织,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且“许冒不许赖”,互相冒充渗透的事很多。徐如海接到电报,刚一布置,就被一个徒弟报到了军统那里。军统赶紧通知棚户区附近的青帮老大陈振山派人进入棚户区。于是就出现了大清早张书刷牙碰见两帮人马抢拉他入会的事情。
把张书抓入板房的人我们暂且还不知道是哪个方面。紧急之下这些人已经开始在板房中搜查和拷问张书情报在哪里。这一闹腾,张书一下提高了警觉,哪方面都不相信了,情报并没有带在身上,死活也不说出在哪里。拳打脚踢打得张书死去活来。
闹腾到下午,唐子卿回来了,随后日本宪兵也包